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元稹的《行宫》如何以简驭繁? 作者:莫砺锋 来源:《古典文学知识》2016年第06期 元稹的《行宫》是一首五言绝句:“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后代的论者众口一声地称赞其以简驭繁,清人沈德潜云:“只四语,已抵一篇《长恨歌》矣。”(《重订唐诗别裁集》卷一九)清人潘德舆云:“‘寥落古行宫’二十字,足赅《连昌宫词》六百余字,尤为妙境。”(《养一斋诗话》卷三)明人胡应麟则称其:“语意妙绝,合建七言《宫词》百首,不易此二十字也。”(《诗薮·内编》卷六)胡应麟认为《行宫》乃王建所作,故将其与王建的《宫词》相比。然而王建的《宫词》由一百首七言绝句组成,它们虽然都是表现宫内生活的,但每首皆写不同方面的细节,诸如皇帝早朝、宫廷戏乐、宫人寂寞、乐师辛苦等,并无统一的主题,它们与主题鲜明的《行宫》缺乏可比性。故本文只将《行宫》与《长恨歌》《连昌宫词》进行对比。白居易的《长恨歌》全诗一百二十句,八百四十字。元稹的《连昌宫词》全诗九十句,六百三十字。《长恨歌》《连昌宫词》都是流传千古的名篇,并非意芜词冗的平庸之作,为何寥寥二十字的《行宫》能与它们相提并论呢? 关键在于相同的主题。《长恨歌》描写唐玄宗与杨贵妃悲欢离合的故事,后人对其主题歧说纷纭,影响最大的一种是目睹《长恨歌》写作过程的陈鸿所言:“乐天因为《长恨歌》,意者不但感其事,亦欲惩尤物、窒乱阶,垂于将来者也。”(《长恨歌传》)意即白居易通过李、杨的爱情悲剧来揭示马嵬坡事变的前因后果,从而将女色误国、荒淫败政的惨痛教训垂诫史册。《连昌宫词》则通过一座行宫由盛转衰的变化,抒发诗人的兴亡之感,既揭露玄宗荒淫误国,亦表达对太平盛世的向往。两首诗虽然各有重点,但其主题显然有所交集、重合,那就是对唐玄宗一朝由盛转衰的过程的深沉慨叹。显然,这也正是《行宫》的主题。在一座久被废弃的古行宫里,几位白头宫女“闲坐说玄宗”,她们是在说些什么呢?诗中一语未及,但读者自可合理地展开想象。宫女业已白头,让人联想到李绅、白居易和元稹的同题之作《上阳白发人》。白诗云:“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玄宗末岁初选入,入时十六今六十。”白诗小序云:“天宝五载已后,杨贵妃专宠,后宫人无复进幸矣。六宫有美色者辄置别所,上阳是其一也。贞元中尚存焉。”《行宫》未曾明言所咏乃何宫,但既是行宫,当不在皇城内,即与上阳宫、连昌宫等类似。《行宫》中的白头宫女既然熟知玄宗朝的故事,当亦是玄宗末年被选入宫者。“上阳白发人”入宫后“未容君王得见面,已被杨妃遥侧目。妒令潜配上阳宫,一生遂向空房宿”,《行宫》中的白头宫女大概也有类似的悲惨命运。惟独如此,她们最关心玄宗、杨妃的一举一动。曲江春游、骊山夜宴的传闻,肯定使她们满心向往,不胜歆羡。而仓促西奔、血染马嵬的传闻,肯定使她们莫名惊诧,不胜欷歔。本来宫女们是不敢随便议论宫中秘事的,中唐诗人朱庆馀《宫词》说得好:“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然而玄宗的故事已是前朝遗事,白头宫女又身处无人光临的冷宫,就不再有此顾忌。宫中的岁月既漫长又无聊,她们当然要“闲坐说玄宗”了。玄宗既是亲手开创了开元盛世的一代明君,又是亲手酿成安史之乱的一代昏君,他留下的故事格外丰富。《连昌宫词》中的“宫边老翁”曾细细诉说玄宗朝的史实:“姚崇宋璟作相公,劝谏上皇言语切。燮理阴阳禾黍丰,调和中外无兵戎。长官清平太守好,拣选皆言由至公。开元之末姚宋死,朝廷渐渐由妃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0a24ced3974bcf84b9d528ea81c758f5f71f296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