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北岛的《黑色地图》 作者:伍明春 来源:《文学教育》 2013年第3期 伍明春 作为朦胧诗的标杆性人物,北岛在出走多年之后重返国内诗坛,在国内的一些文学期刊发表新作,其此番亮相颇值得关注。事实上,北岛诗歌的回归母语语境,不仅在很大程度上纾解了诗人“对着镜子说中文”的浓重文化乡愁,也为当下汉语诗歌写作提供了一种新的抒情话语。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抒情话语已不再是当年朦胧诗式或今天派式的具有鲜明对抗色彩的话语,而是一种经过时间的沉淀和变异之后呈现出新的艺术特征的诗歌话语。用北岛自己的话说,《黑色地图》等新作就是一朵朵“时间的玫瑰”,它们或含苞,或怒放,呈现出丰富的色彩,散发出独特的香气。 如果说北岛早期诗作的表达主题主要是关于现实政治的隐喻,那么,北岛的近作则更多的是抒写了对于时间、生命和宇宙等命题的沉思和冥想。当年的北岛在《回答》一诗里向世界发出振聋发聩的宣告:“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而如今已过耳顺之年的北岛显得平和得多:“北京,让我/跟你所有灯光干杯/让我的白发领路/穿过黑色地图/如风暴领你起飞//我排队排到那小窗/关上:哦明月/我回来了——重逢/总是比告别少/只少一次”(《黑色地图》)在这里,尽管我们还不能说诗人已经和这个世界取得了和解,但二者之间那种原本紧张对峙的关系显然已不复存在,而是充分地展示了一个互相试探、互相适应的过程,抒情的节奏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这种变化在《时间的玫瑰》、《青灯》、《晴空》等诗里也可以窥见一斑。 从早期作品到近作,北岛诗中最为突出的变化体现在对于时间主题的处理上。北岛早期诗作的时间向度往往是一种展望,指向的是未来;而他的近作中的时间向度更多地是一种回望,指向的是历史、记忆:“我从童年的方向/看到的永远是你的背影/沿着通向君主的道路/你放牧乌云和羊群//雄辩的风带来洪水/胡同的逻辑深入人心/你召唤我成为儿子/我追随你成为父亲”(《给父亲》)显然,诗人在童年的记忆中寻找的,不仅仅是具象化的父亲的背影,还有关于那个狂热年代的形而上的冷静思考。而《青灯》则回溯到历史深处,经由某种文化记忆的重温来传达对一位前辈学者、汉学家的由衷敬意:“故国残月/沉入深潭中/重如那些石头/你把词语垒进历史/让河道转弯//花开几度/催动朝代盛衰/乌鸦即鼓声/帝王们如蚕吐丝/为你织成长卷”。在这里,“你”的文字和思想的重量和帝王们如丝的轻飘形成强烈的对比,作者要表达的抑扬倾向不言而喻。 与回望相对应的,是诗人直面当下时间的焦虑感。这种焦虑感与生命的衰败、时代的病症密切相关:“日夜告别于大树顶端/翅膀收拢最后光芒/在窝藏青春的浪里行船/死亡转动内心罗盘//记忆暴君在时间的/镜框外敲钟——乡愁/搜寻风暴的警察/因辨认光的指纹晕眩”(《那最初的》),“钟是时代聋了的耳朵/轰鸣——翻转诞生之床/通电的阴影站起来”,青春不再、死亡逼近的残酷现实境遇令人唏嘘感慨,却又无从回避。不惟如此,当诗人转而向某种更高的力量求助,发现其效果也显得十分可疑:“老去如登高/带我更上一层楼/云中圣者擂鼓/渔船缝纫大海/请沿地平线折叠此刻/让玉米星星在一起//上帝绝望的双臂/在表盘转动”(《晴空》)。换言之,即使是上帝之手,也无法改变当下时间在人心中造成的巨大焦虑。 为了解开时间编织的死结,真正获得一种生命和思想的自由,诗人在《时间的玫瑰》中诉诸诗歌语言的镜像,寻求另一种意义上的对于时间的想象性超越:“镜中永远是此刻/此刻通向重生之门/那门开向大海/时间的玫瑰”。这首诗中的前四节出现的“拥抱中老去的”、“消失中呈现的”、“密谋中哭喊的”、“回声中开放的”等“时间的玫瑰”的修饰语,其实都是为了衬托最后出场的永远闪耀于诗歌中的时间玫瑰。这朵不朽的时间的玫瑰,同样开放在《过冬》里:“听见了吗?我的爱人/让我们手挽手老去/和词语一起冬眠/重织的时光留下死结/或未完成的诗”。和爱人一起老去,可以超越生命的衰老;而在诗歌中和词语一起冬眠,可以抵御时间的侵蚀。二者都为解开时间编织的死结提供了可能。 伍明春,文学评论家,福建师范大学协和学院文化产业系主任。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136789d0ef630b1c59eef8c75fbfc77da36997d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