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生命科学学院 胡莹琨 早上六点,暖黄色的阳光还没洒落到卧室的床上,屋子的主人已经收拾齐当,手里拿着个老旧的藤编行李箱正准备出门。 周老先生今年七十一,除了头发花白之外,耳聪目明,尽管一个人住着,每天必是把自己整饬得干净利落。老先生平时为人淡泊,没有什么特别的消遣,唯一不变的,就是每月六号必得拿着他宝贝的紧的藤编箱子去隔着七八条街的老火车站转上一转,一年四季,风雨无阻。火车站早就迁走,如今的老火车站不过是坐落在老城区的一处待拆迁的危房罢了。早些时候邻里街坊家的孩子有时贪玩,就偷偷跟着周老先生穿过几个街区,看看到底是什么让老先生如此挂念。于是,大家都知道了,周老先生每到六号必定穿过七八个街区去老火车站,在桐柏路那里必定会见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腿脚不方便,她儿子推着她到桐柏路的红绿灯那里,再由周老先生推着去老火车站。 这就是黄昏恋了,大家知道后都会心一笑,老人嘛,年纪大了总想有个伴,想不到周老先生倒是个细致体贴的人。老先生从文革结束就在这住着,说是有老婆孩子的,就是后来没了音信。不过老先生在农场一待就是八年,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的确不容易,倒也没人编排她们,就是可怜了老先生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如今老先生逢着个知交好友,实在是街坊邻居值得高兴的事,毕竟老先生为人和善,老人孩子都跟他处得融洽,人人都真心希望老先生有个好的归宿。 这边跟老太太做邻居的人也是知道周老先生这么个人的,大家伙儿对此也是乐见其成,只是大家瞧着,老太太的那个儿子没有丝毫不赞成两个老人的意思,但两个当事人多少年来,也就每月一日地往来,再没有更近一步,实在是让旁人看着干着急。 老太太姓孙,在他们那个年代算得上是大家闺秀,嫁给了一个进步青年,人人都夸郎才女貌,生了个儿子,日子很是圆满,只是好景不长,那青年莫名没了音信,家里来了一群带着红袖章的人把老太太家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告诉孙老太太她丈夫被划成右派,抓去改造,不会回来了,这对当时还带着个不会走路的孩子的孙老太太还真是个不小的打击。就这样带着孩子艰难地过了几年,突然一天不知是谁偷偷给孙老太太传了个信,说是下个月六号她丈夫会坐火车回来,到那天孙老太太早早起来在火车站等着,还真是让她见到了自己的丈夫。 “他就那样被人揪着头发,一不留神就被旁边的人给踹倒,他是个骄傲的人啊,何曾将头埋在怀里,何曾将腰佝偻着弯进土里,他就那样怯怯的瞟着,我知道他在找我,可是我在桥上啊,他不抬起头怎么能看见我,可是他又怎么甩开揪着他的手抬起头看到我。” “他是最爱干净的,从来都是一身清爽,但是那个胡子拉碴满身油渍的头发纠结成块的人确确实实就是他啊,他怎么能容忍自己的手指沾满煤灰,怎么能容忍自己的袖口脏到泛着油光。” 这就是了,孙老太太的丈夫那么意气风发的人被折腾得没了神采,难怪孙老太太受不了打击,本来就是病弱的人,精神也经不起折腾,索性痴了呆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用再为着旁人心疼难过。不过后来老太太丈夫没有留下来,据说他是逃出来的,就是挂念老婆孩子,结果被托信的人给揭发,刚逃回来就被抓回去了。 老太太说来也怪,自那日后便神志不清,十天中有八天记忆错乱,偏偏每月六号早上仔仔细细收拾自己,拿着块糊了许多层报纸的木板,用毛笔一笔一划地写上周珏民三个大字,然后跑去火车站一等就是一天。后来周老先生就出现了,可巧,周老先生姓周,拿着的箱子是跟孙老太太丈夫出门常拿的藤编箱子一样的款式,只是孙老太太说从未见过这人,旁人也只好作罢,只要老人高兴,何必计较些没用的事情。 今天周老先生同之前一样,在火车站陪着孙老太太等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是孙老太太的儿子把老先生送回来的,大家伙儿也是见过这个男人的,和周老先生一样,都是非常儒雅的人。 “今天妈记起来了吗?” “还是没有,你快回去吧,你妈一人在家我不放心。„„总会记得的„„” 周老先生进屋了,说的什么大家伙儿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天黑了,陆陆续续回了各自家中。 周老先生坐在卧室里的书桌旁,就着暖黄的台灯,又一次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张泛黄的纸: “珏民如唔: 展信安。 家中一切都好,你要尽快归来。勿念。” (1668字)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17994e9fcf2f0066f5335a8102d276a2002960b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