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鸡汤之陈卫新随笔小辑

时间:2022-04-09 03:39:31 阅读: 最新文章 文档下载
说明:文章内容仅供预览,部分内容可能不全。下载后的文档,内容与下面显示的完全一致。下载之前请确认下面内容是否您想要的,是否完整无缺。
陈卫新随笔小辑





到达阿尔山金角沟,天已经黑了。没有灯,接我的人把我安顿好,就反手拉上门走了出去。窗外,只有很黑很黑的天空。

清晨,鸟叫声从屋顶上掉了下来,落在被子上,叽呦叽呦地响。捕鱼王姓王,是我的房东,村里人都吃他捕的鱼。此刻,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胶皮衣服站在门前的河里,安静得像一棵枯死的树。哈拉哈河的水特别清,黑暗亮滑的水,有一种下坠的重量感。河岸边长满了不知名的杂草,颜色无法描述,反正有点神秘,迷一样的绿。河的上游有座铁索拉起的吊桥,吊桥中间的木板下挂得很低,似乎快要沉在水里,有人走过,便发出呀呀的声音。

在这个废弃的林场,捕鱼王是拿工资的。每天的工作就是清理两个硕大的垃圾桶,它们相距大约250米。这也是整个村子的长度。彭马爷子,是我的邻居,80岁了。当然,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他早上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此刻远远地从山坡上下来,骑一匹灰色的花马,如同矫健的少年。彭马爷子是广西人,抗美援朝时的飞行员。我想他一定有许多故事,后来的几天,我一直试图靠近他,但是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眼珠里泛着哈拉哈河的蓝光。他说他不想说什么,这样挺好。是啊,怎么不是呢,老而少言,是件多么难得而且有修养的事情。

晚上,捕鱼王骑了摩托车带我去镇上吃饭。风呼呼地从我肩上掠过,两腮的肉微微颤动,如同戏台上插了背靠的花脸。我想唱上一句,但一开口,只听到一声长长的远远地摔在了身后。黑林子就在镇子的边上,外地来的那些采蘑菇的人都在黑林子那儿歇着。他们蹲在路边的砂石上,神情诡异地啃着面饼,像磨菇一样。

再回到住处,已经十一点了。彭马爷子喝了酒,在隔壁打鼾。因为睡不着,想出去转转。我想起记忆里的笛子了,这笛子在记忆里放了四十年,我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吹它,或者说它根本不可能响。但那晚实在是个奇异的夜晚,我绕了村子走了一圈,笛子也响了一圈。满村子的牛都叫了起来,星空之下,黑林子像个巨大的帐篷,帐篷的上方,遥远的天池发着蓝色的光。

阿尔山一直有种深深的孤寂存在,就像埋伏在山岭后面的雨云。上世纪初,日本人在的时候,金角沟是他们的疗养地,因为在哈拉哈河左岸的黑林子里,他们发现了温泉。黑林子深沉寂静,即使在


白天,那些白色的雾气都会缠绕在大树的躯干上,一匝又一匝,空气中嗅到的都是针叶林新生蔓延的气息。 村子里发生了一件事情。

彭马爷子失踪了。那位目光如映水蓝的老骑手,连同那匹灰色的花马。据捕鱼王说,当时他正在门囗磨他的鱼叉,鱼叉在夏季的夜晚闪着淡蓝色的莹光,并挥发出一种乳白色的液体。他听到隔壁彭马爷子的鼾声忽然间消失了,然后一团黑影撞了出去,与那匹水墨灰马一样的快疾。可能与你吹那个笛子有关。捕鱼王犹豫了一下,接着又肯定地看了看我,是的,是你的那个笛子。笛子?是的,哈拉哈河是东北、西南走向,夏季行凄風,冬季行炎风,笛子的声从穴而生,声音顺水下行,可能带动沙振了。振金以阶,六马仰秣。这是要天变啊!那一刻捕鱼王的眼神像极了彭马爷子,那种冷冷的充满旋涡的目光。

天真的变了。一连几天,都浮着霞光,从深蓝一直渐变成金红。彭马爷子再也没回来,林场派了马队出去找了两天,也没有任何消息。

傍晚的天空亮得像是早晨,从门口看出去,一直能看到河对岸的远远的山坡,绿色漫天,低下来的云,厚重又形态出奇充满生机。窗外湿漉漉的,窗玻璃上早已糊成了一片。我用手在上面按了一下,又点了五点,那是一只金色的脚印。

隔着窗,从金色脚印的那个地方看出去,黑林子缺了一角。据说彭马爷子灰马的足迹,最后是在那里失踪的。那马是很聪灵的。之前的一天,我曾经见识过它的能力。当时,我正坐在河边看书,似乎是关于萨满教的一篇论文。有一阵子,我出门总喜欢带几本与目的地相关的冷僻的书。事实上,金角沟是没有萨满的,整个林场的人都是过去从部队下来的。断崖上,有一句刷白的口号,因为时间关系都模糊了,依稀可见的,是最后的两个字,奋斗,加上一个特别粗壮的感叹号。阿尔山山谷夏季的风像是一种持续的拉扯,没有那么刚烈。拉扯多了,甚至有一点柔软的感觉。哈拉哈河的上游是天池,从山岭后面绕过来,流速平缓了许多,捕鱼王站在哈拉哈河里,依旧穿着他的那件黑色胶皮衣服,上面补过几个洞,有块状的胶皮,其中有一块还是暗红色的。总之,看起来像一个补旧的轮胎。轮胎一句话也不讲,他贴着河岸摸来摸去,有一刻,他的脸几乎要掉进水了,下巴上金栗色的胡须碰到了水,显出了一种金属的质感。捕鱼王似乎是用听觉捕鱼的,上游下来的鱼快到的时候,他


几乎是静止,连同呼吸。所以,彭马爷子骑着他的灰马穿过河流前,捕鱼王与我甚至都没有察觉。那灰马应该有异秉,它看都没看那条半没在水中的吊桥,径直斜斜地从河水之中淌了过来,河水几乎平了它的鞍,当它从水中一跃而上,刚好是对着我的方向,鬃毛上抖落的水珠成了一面圆形的雾气。它的目光与它的主人一样冷峻。这一拨鱼,捕鱼王一无所获。他轻声地叹了口气。他说,都老了。 天池在山顶的平台上,听说风景很好,但我并没有上去。用捕鱼王的话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水里的鱼大一些。 彭马爷子依旧没有找到。

阿尔山的白天越来越长,夜晚越来越短。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议论,那些采蘑菇的人是这么唱的,我们之前生活在此处的人们,在草甸上收获浆果。他们歌唱大地上的河流,月亮,灰马与洗浴的姑。歌声算不上动听,但用桐木做成的火不思琴,真的精美。 我想我必须要回去了,留在市里的助手在网上为我叫了辆车。天池距离下面有十几公里远,这算是条最近的路了,但这条路现在还仅仅是一个想法。市里文旅公司的人来了好多回,背了仪器测了许久。按照设计,这路务必要通过彭马爷子的牧场。那是个向阳的坡地,彭马爷子的八十多匹马,都在那儿吃草。他失踪了,那些马在干什么呢,它们会比人更懂得怀念。金角沟的年轻人多数出去打工了,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细石子铺成的小路,也散发着零碎的红色的光。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383f6d9e58eef8c75fbfc77da26925c52cc5918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