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写生 作者 仙人球 阳光艰难地穿过风沙，照着座座空房，以及由空房们所镇守的满坡的荒。 没有晨露来润泽这缠脚的草，没有绿叶没有青草来遮遮这片厚厚的枯黄…… 拦腰而断的石板桥，首和尾躲在早已干涸的小溪溪床沙滩下低声耳语，短暂的干旱，春夏秋冬，不能引发石头的哀愁或者惊慌。 一只蚂蚁在不是路的路上穿梭忙碌——也许它找不到来时的路。 南方的三月，秋在笼罩。 一阵风吹来，枯草给它让路......没有自由自在的牛羊，没有仓皇逃窜的野兔，也没有杜鹃悠闲的啼叫……当然也没有老农在那早已丢失的古道上艰难求索了。 昔日在这古道上攀登的老农，要么呆在孤岛似的空房里陪着寂寞的电视机，要么沾了儿女的光，在城市里五彩缤纷的花坛边谈着不该谈的爱情；他们的儿女要么正在背井离乡，要么正在买菜方便买方便面方便的城市里短暂地陪着一直守着活寡的空房——也许，他们习惯了承受一切，为了永远长不大的儿女在这时代活着是一种需要——要不，为了能娶上儿媳，为了未来的儿媳不被意想不到的诱惑拐为他人之妻，为了习惯未来的儿媳的古怪脾气，他们必须这么活着，并且像葛朗台一样活着；他们必须忍耐，或者预先彩排必然来临的忍耐。不管怎么说，在这沧桑的时而吹来西风的古道上，不管怎么挖，不管怎么锄，混一辈子也掏不出半条买房必需的金条！ 这风，终于让“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句又一次遭到嘲笑。 不过，多亏有了它，给这苍凉的画添了点春天的色调——它毕竟惹响了一种东西：耷拉在枯得发焦的草丛间的每年逢春便挂上用来装饰坟面的纸花被吹响了。那风摇着纸花，梳着在春日仍然枯黄的草．．．．．． 据说，那坟土下葬的是一位曾在这块土地上叱咤风云的人物。 这叱咤风云级的人物就是当年统治这个农业生产队几百号人的生产队长。听那偻腰而行的老人说，那土下埋的人可厉害着：凡成年的男女，凡在由他掌舵的船上求生的，或兴或寐，全由他随身佩戴的哨子掌握，多少人把骨头或者青春埋在了这古道两边！听那鼻子似鹰啄的离死不远的老妪说：那时，做梦都没想到要到城市里买个地盘光宗耀祖呢！那时代的风也不是这么吹的——很多生怕累出香汗的城里女人偏偏要嫁给某个满身臭汗的庄稼汉过日子呢！可现在呢，哪个城里的小姐会理你这些无钱无权无势的臭庄稼汉呢？——尤其，像你们这号买不起房子的败家子，子孙繁衍都成问题！有没有房子是。。。绝对是。。。能否繁衍子孙的标尺！这个教训必须在我的家族的所有子孙的子孙中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并且最好是在母腹中通过胎教的形式贯彻下去！ 老是不死的鹰啄鼻子在一次发高烧是说胡话，她说，那队长死了还不服气，最近总趁她睡着了，偷偷钻进她的被窝里！她说，如果此刻她能亲自爬到那片荒草丛生的地方，她会 用一颗三尺长的铁钉从那死不掉气的头部钉下去！ 老是不死的鹰啄鼻子的儿子听了这话，背脊发麻。。。要不要去钉那钉子，他至今犹在犹豫。那钉子就有那么大的威力？被鬼缠身的人必然不是巫师。 老是不死的鹰啄鼻子的儿子的儿子，凭着几代人的打拼，东挪西借终于在县城的黄金地段买了套房子。那不孝的孙子凭着他在城里的学校学来的现代知识，终于在那老是不死的鹰啄鼻子的理论中找到了驳倒这老泰山的句子，他常常背着那老东西说： “她那过时的早没有封面的词典里的“房子”，只是指在城市里立着的房子！难道我老家那些破烂不堪无人居住的房子不是房子？” “老不死的！不懂什么叫压力！” 据说，这坟上的纸花，每年都是由老是不死的鹰啄鼻子的儿子的儿子偷偷献上的。 还有人说，那纸花下面的坟土下面的人，是因为被上面派来查账的人认定，犯有贪污之罪之后，才带着他与生俱来的贫穷和威力去管理那些被埋在这片土地下面被他迫害致死的且死后仍属于他管辖的可怜骨头，装着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跳进他坐着抽旱烟亲自监工才筑成的堰塘里，才从鹰啄鼻子等人的眼中消失的。 据说，他一生共侵占了五十三元三角五分公款。 队长终究没有富起来，有人估算，他在阴间买了房子，也许就在县城里。 队长的儿子以及他的孙子也没有富起来，一家子三地分居，人们能看见的，一家子就只剩那风沙里摇曳的空房子。 那风，还在持续，摇着那将要凋零的纸花，梳着那春日枯黄的草．．．．．． 那满目的荒地，似乎有些邪气，总让人勾想起一些平常不能从脑中爬出的成年往事 风有气无力的梳理着坟上坟下的枯黄，吹掉了那凋零的纸．．．．．． 只是那一小片紫色的光秃秃的布满了干燥的沙砾的石坡山的小动作给这幅画添了点生气——稍稍一崩，没有谁惹它，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沿着荒坡飞奔而下．．．．．．惊飞了在枯竹上的一只懒鸟，“簌”的一下扎向浑黄的风沙里．．．．．． 从那鸟的尾翼掉下一滴湿漉漉的东西。 那大概是南方三月的第一滴春雨。 这时，荒坡的背后，传来一个疯子的苦苦吟唱： 城市，城市，乡村围着你 剥削，剥削，剥削就在买卖里 城市，城市，买卖富肿了你 傻子，傻子，不卖就剥削你 城市，城市，锄弱扶强的第一步梯 选来选去，我终究是被你淘汰而去 买卖，买卖，先买然后卖。。。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38c106124431b90d6c85c7d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