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于沦陷之城 ——读《倾城之恋》有感 阅读张爱玲的小说,源于我对于民国的历史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热爱。在中国一百年的转型期里,中西方文化如同火星撞地球般激烈地交错着、撞击着,迸发出思想的火花。在我的印象里,那时候的女人永远精致得像一个瓷娃娃一样,肌理细腻、容貌美丽。骨子里既有中国大家闺秀的优雅、矜持、迂腐,血液里却源源不断地奔腾着躁动不安的情欲,眼角眉梢皆是风情。而张爱玲笔下的“白流苏”大抵就是这样的女子吧! 读张爱玲的小说,适合在一个阴雨不断的下午,天气就如同上海那样阴冷潮湿。点一炉沉香屑,泡一杯锡兰奶茶,别忘了多放一两匙糖,再找一张古旧的雕花藤椅舒服地卧着,食指和中指轻轻夹着一根三九烟,翻开书,再尖着嘴深深地吸上一口。在云雾缭绕里,猩红色的大幕缓缓拉开,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 落魄翰林家的小姐白流苏因为忍受不了丈夫在外花天酒地,所以离了婚分了财产回到了娘家,待财产被哥哥们花光之后,却备受一家人白眼。经徐太太介绍,白流苏认识了风流多金的范柳原,白流苏决定赌上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只身远赴香港,在浅水湾与范柳原斗智斗勇,希望得到一个名分,可失望而归。两年后,范柳原一封电报又燃起了白流苏的希望,白流苏再赴香港,与范柳原相恋,却还是一直得不到该有的名分。不料,香港沦陷,白流苏与范柳原二人互相慰藉、互相支持,最后一座城市的沦陷终于成全了白流苏。可白流苏却觉得有一丝惆怅了。 张爱玲的可怕之处就是永远在优美陈旧的笔调下暗藏着一颗看透世俗的心。在她的小说里,没有纯粹的爱,只有永恒的利益。所有的爱情都建立在牢固的物质基础上,《倾城之恋》也不例外。 首先剖析白流苏。 白流苏是一个性格上特别矛盾的女人,正是因为性格上的矛盾,造成了她独特的魅力。一方面来说,她是一个非常迂腐的女人。她在被兄弟嫂嫂挤兑以后,向徐太太诉苦:“我又没念过两年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能做什么事?”她在离婚后,一直靠着财产坐吃山空,可不想坐吃山空立地吃陷,自己没有了钱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在所有兄弟嫂子面前突然就成了一个累赘。她希望能够继续整日做鞋子,却从未想过真正找一份工作,并非白流苏自己找不到工作,是因为白流苏不屑于去找工作,她认为她是翰林家的小姐,出去工作有碍形象。 另一方面来说,白流苏又是一个非常前卫的赌徒。她在七妹相亲时认识了范柳原,都说“兄弟妻不可欺”,同理也是一样的,在自己七妹相亲时,对面坐着有可能成为自己妹夫的范柳原,她还是先下手为强了。她不怕别人风言风语:她安然自若地和范柳原去跳舞,把七妹宝络晾在一边;她心安理得地去了香港,想要和范柳原要一个法律上的名分;她毫无顾忌地利用自己的美貌去勾引范柳原,挑战范柳原。她的父亲狂赌滥嫖,她的基因里也带着赌徒的基因,她去香港:赌上了自己的名誉,赌上了自己的命运,赌上了自己的幸福。她完全明白:赌赢了,她白流苏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范太太,后半生就无忧了;赌输了,她要么成为一个没名没分的情妇,要么被范柳原抛弃之后再回上海接受亲戚们的冷嘲热讽。白流苏赌了。也好在她赌赢了。 可我们来想一下,白流苏有哪些赢的资本。 一. 美貌。“她那一类的娇小的身躯是最不显老的一种,永远纤瘦的腰,孩子似的萌芽的乳。她的脸,从前是白得像磁,现在由磁变为玉——半透明的轻青的玉。上颔起初是圆的,近年来渐渐的尖了,越显得那小小的脸,小得可爱。脸庞原是相当的窄,可是眉心很宽。一双娇滴滴,滴滴娇的清水眼”,这样典型的东方美人,很难会有男人不动心。她了解她这一项优势,并且充分利用了它。在 浅水湾饭店与范柳原散步时,“她安慰着他,然而她不由得想到了她自己的月光中的脸,那娇脆的轮廓,眉与眼,美得不近情理,美得渺茫,她缓缓低下头去”,很显然,她明白自己的美貌对于范柳原是有吸引力的,她故意低下头去,想要范柳原注意到自己独特的东方女性之美,那种“冰清玉洁而又富有挑逗性”的美。 二. 门第。白流苏出生在一个落魄的翰林家,虽然因为祖上狂赌滥嫖,积蓄所剩无几,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相比较起中产阶级,地位也要高一些。再者,在这样一个家庭长大,应该也算是出身书香门第,不说个个都有文化,但绝大部分也是识文断字的。而白流苏也是一样,她说自己没有读两年书,可是自己应该是略懂一些文化的,所以才能和范柳原有话可谈。难道风流多金的范柳原真正会因为所谓的“真爱无敌”认识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女人?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三. 情商。白流苏的情商和范柳原有的一拼。真正的高手过招,才能够互相欣赏。张爱玲显然知道一句话叫做“高手过招,非死即伤”,可她偏不信这个邪,她让白流苏赴香港接受挑战,设计她先和范柳原来一招欲擒故纵,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白流苏明白,范柳原也明白。于是就来了一场持久拉锯战。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白流苏在第一回合还是败下阵来,虽然她和范柳原没有发生关系,可还是背上了情妇的名称,所以回了上海。第二回合,范柳原再邀白流苏赴港,白流苏再次前去,这一次白流苏显然是不准备再回来了,与其待在上海怄气,不如去香港做了情妇也认了,若是范柳原有一天收心了,她也顺理成章成为了范太太。这是一笔合算的交易。 白流苏心里的如意算盘打的响,而范柳原也不是一个良善之辈。 再来剖析范柳原吧。 范柳原是一个出了名的情场高手。有钱有势有时间有容貌。他深谙女人的心理,所以可以轻而易举玩弄女人于股掌之间。第一次他和白流苏、宝络约会,就掏坏,“他要把人家搁个两三个钟头,脸上出了油,胭脂花粉褪了色,他可以看得亲切些。”他明知白宝络不会跳舞,却把人带到舞场干坐着,而且明目张胆地和白流苏一起跳舞。让白宝络备受冷落。紧接着,他又托徐太太去当说客,自费请白流苏去香港游玩,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白流苏再怎样不满意感情现状,也不会去公然向范柳原讨要一个法律上的名分。他故意在白流苏面前和印度公主打情骂俏,无非是想让白流苏吃醋,逼着白流苏主动投怀送抱,以后不想要了,还不用担上“诱奸”的罪名,白流苏绝对没有谁可以抱怨。范柳原的如意算盘打得更响。 故事似乎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白流苏住在范柳原送给她的房子里,做了范柳原的情妇,范柳原整天满世界乱转,时不时回香港见一见白流苏,供她生活,就这样了。 可是香港沦陷了。范柳原去英国的船没有开,白流苏四处躲避流弹。终于在这个城市倾覆之际,范柳原居然回去找到了白流苏,同她一起逃难。最后两人因为战乱喜结连理。 故事完了。 可是范柳原的归来真的只是因为一直没有发现自己对白流苏深沉而热烈的爱情?精明如范柳原,他当然不会如此。且不说因为炮弹来了,所以船没有开,他去不了英国。如果船真的开了,并且能够到达英国且无性命之忧,他会因为一点虚无缥缈的爱情而回到白流苏身边,放弃生存的机会吗?白流苏说:“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该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白流苏明白这一点,范柳原也明白。回香港也实数无奈之举。 而且范柳原也明白,在战争中独立生存及其困难,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与其说香港的沦陷成全了白流苏和范柳原,不如说香港的沦陷又让历史重蹈覆辙。白流苏依然要忍受着丈夫在外花天酒地,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因为她已经没有资本再去搏一个未来。女人的容颜是最经不得老的,就算范柳原也是一样,可他依旧有钱有权有时间,白流苏用的还是范柳原的钱,所以也就活该依旧寄人篱下。她没有能力辩驳了,所以她感到了惆怅。 说了那么多,茶都该凉了一半,手中的三九烟早就熄灭了。看着窗外,阴雨依旧连绵,和刚才并无二致。故事讲完了,该说的都说了,该想的也都想了。请盖上一条被沉香味浸泡过的绛红色羊毛毯,闭上沉重的眼皮,就在藤椅上沉沉地睡去。在梦里,你是白流苏,他是范柳原,看看换一个人,历史是否会重演。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440a0d9ff242336c1fb95e0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