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 张煦 嫩草被覆的高坡上，和缓的大地随着微风呼吸着。悠远的云歌萦绕在云端，随着泥土与青草的清香一路吹来。无断无绝，渐趋嘹亮，那高亢的嗓音婉转变幻，无比清亮，又急转而下，消散在耳旁。 我猛然惊醒，心神激荡，追寻那天籁发源的地方，远远望去，轻烟似的白云，清澈碧蓝的苍穹，伴着明媚的阳光，照在云南宝地的茫茫原野上。 ——引子 一、 漫歌小路上 远远地走过去，小路两旁仿佛霎时间五彩斑斓了。大小参差的野花，繁星般撒在茂密的草丛里，时隐时现地眨。这花海中，引人注意的不是野蜂的长阵，也不是蛱蝶的圆舞，而是或单或双的山鸟彼此呼唤的鸣声。像一高一低的风铃，悠悠地敲响。不愧是春夏交织的日子，连日光和空气都被高冠的戴胜，跳脱的云雀—边舞边唱—闹得暖洋洋的。 走到一处岔路，我停下脚步，闻着花香，听着鸟鸣，却有些迷茫了。渐渐地，山路你一头传来了马铃声，那低沉的，又悠远的金属脆响。慢悠悠地敲着节奏，在小路上回荡。再近些，能听见清亮的笑声和歌声，我猜那是马上人们悠闲的哼唱。 再近些，已能听清调子，那像是妙龄少女轻脆的嗓音，在曲折的小路上飘了过来。“…唱着山歌去采茶，唱着山歌忙春播，歌儿飞过青山坡…”一曲未完，她，不，使是她们便出现在了我眼前。 一水儿的蓝黑印花儿的白衫衣裙，多彩的又朴素的穿花儿镯子，鲜红发亮的搭肩，和闪闪发亮的头饰，一颤一颤地摇曳着。阳光晒得小麦色的脸庞，洋溢着灿烂的笑，好像能放出阳光来。看我站在路边，便止了歌，驾马走了过来。 “客，上哪去噻？”那领队的姑娘问道，她的马最为雄骏，衣饰也最漂亮，披着一条毛布的红巾。我抬眼望她：“我想去寨子里看看。”她爽朗地笑起来，回头一喊：“阿妹，牵啊马来！”她们卸开一匹马上的包袱，示意带我。“这是驮货的马，”那女孩有些生硬地说着普通话，“载你走。” 我很欣喜，拿起卸下的东西，爬上了马背，那马上苗家的布鞍很是漂亮，我赞叹着道谢。她们便笑了起来，像歌声一般清亮好听。老马慢慢地向前走，她们头上的银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悠闲地骑在马上，轻轻地摇摆。听她们拍起手来，又唱起了那好似从未断过的山歌，但这次真切地听到，是那么婉转朦胧，弥漫在山路上。 马蹄“嘚嘚”地打着轻拍，慢慢地走向前去…… “山歌赛过糯米酒，唱醉客人心，客人心耶……” 二、 放歌金满斗 “正月冬梅次第开，白雪头上送春来；一年花事从头看，万紫千红照开怀。”那打头的红巾姑娘忽然开喉起调，紧接着，一队人们便齐声高歌起来：“三三时节好时光，花有精神草幽香；秾李夭桃都美丽，一起来拜牡丹王。”我感到诧异，这不正是四季的花时吗？便开口询问。那红巾女子回过头来，答道：“这是《十二月花》，金满斗会上必唱的。你赶得巧，我们本就是去买会上的东西回来，你可以一起参加。” 我欣然答应，参加一下苗族的盛会正合我意，我不禁对“金满斗会”更生兴趣。多了一份期待了。 傍晚，苗寨中灯火通明，尖尖角楼下已摆满了长凳方桌。瓜果、擂茶、杯碗盏筷挤得桌子喘不过气来。陆陆续续地，已坐满了人。男女老少、各行各业的人都有。但都换上了最漂亮光鲜的盛装。从楼上望下，像一片花的海洋，在灯笼的橙红色光晕下五彩斑斓地闪光。姑娘头上的银饰、孩子们手里的玩具都泛着银光，就好像夜幕中的星辰，闪着晶光。 不知是谁起了头，嘈杂声戛然而止，而人们却一起唱起了歌谣，正是那《十二月花》，好一个精彩壮丽的大合唱！ 有少年少女们起调，曲风快乐而悠扬，和谐又动听：“茶靡花在四月香，一番风雨送群芳。”声音由低转高，好像夹杂着万物的轻笑，又增加了一分柔美徜徉，仿佛真如春日来到；接着，是工农男声的浑厚回响，歌词也粗犷豪放：“五月石榴似火红，栽蒲剪艾乱烘烘；有花有酒端阳节，带醉开花处处同。”高亢厚重，使人豪情酣畅。 花季的姑娘们接过了曲调：“六月荷花水上飘，凉亭水阁好逍遥；采莲邀伴南湖去，小小轻船慢慢摇。”好像大合唱中一段细微的SOLO，多么浪漫委婉，充满了希冀与青春的荡漾；然后是孩子的清唱，百十个童声，像清脆的打击钟琴，有些散乱，却好像在朗诵欢唱：“秋来花样新鲜甚，月中桂子落天香”充满了诙谐的童趣，有呼唤着我的心房。 花样年华的赞美诗结束了，到了老人们吟唱，那沧桑动人的嗓音多么乐观祥和，语重心长：“山如睡黛雪如绵；铜炉兽炭相围聚，开到寒梅又一年。”时光荏苒，有一些凄然，却又温馨自然。试问：老人们总把寒风的乐句留给自己，谁曾回想，他们创造过多少春天？ 这是多么伟大的民族合唱！每个人都唱着自己对独特光辉的乐章，难道不能说，这是一首贯彻生命始终的伟大赞歌吗？ 大家齐唱：“栽芍药，种海棠，春兰秋菊各芬芳；须知花样般般好，百花国是温柔乡。”好一个“春兰秋菊各芬芳”，生命何时都是快乐的。生命的光彩、生命的意义，正如鲜花一样次第开放，不是吗？这纯朴的感叹多么令人热泪盈眶！ 歌罢，大家纷纷拍手、欢呼，这开幕的仪式在献茶敬酒间结束。人们唱起自己喜爱的歌谣，彼此对唱、谈笑。人们的情感在歌声中飞扬着。快乐悠扬的歌声萦绕在夜里，织成了一处人间天堂，永不会消散。而苗族人一生的幸福和希望，苗族人世世代代的文化风情，应该也会和这歌声一样…… 四、 离歌意悠悠 在之后的几天，我处处能见到欢乐的歌舞。云南人，是淳朴的民族，向往快乐，渴望未来。所以他们的文化、他们的生活，都是需要用旋律和肢体来表达的。 我骑着马，有跟随那几个苗家姑娘来到我进城的岔路。在那个我曾远望的山坡上，手拉手唱起了送别的歌。那是一首我从未听过的离歌，如此的悠扬温暖，词曲中充满了的快乐和祝福。她们邀请我归来，再品品寨中的清茶、再看看山野的风光。这是多么豁然不凡的情怀啊！她们热忱地迎接客人，正如她们热忱的面对生活；她们洒脱地送别友人，正如洒脱地回顾过往。我们都不愿意在记忆中留下忧伤。 苗寨的一切人与物，都像歌声一样，让我都忍不住想随着那旋律吟唱。在我的记忆里，这悠悠的别离让我对前路更充满了希望。我带着那一方风情，带着传承的使命，继续我的旅途。去欣赏下一个奔腾着民族生命的地方。 尾声 起风了，那碧草，那蓝天，那飘逸的白云依然茫茫，风中的离歌嘹亮悠长。 我道别了她们，负起行囊，踏上了我追逐南风的下一段旅程。 在看不见的地方，在山间、在云后，那云南的风土和那云歌将永远地流传下去。这传承的人物，就等待着下一个被云歌惊醒的人，再一次带向远方。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5465c2997a3e0912a21614791711cc7930b7781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