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怨情》——“诗仙”的镜头艺术 文/秋刀鱼 南宋著名文学鉴赏家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律诗难于古诗，绝句难于八句，七言律诗难于五言律诗，五言绝句难于七言绝句。”窃以为五言律诗难于七言律诗，比如有学者就曾说，宋人的七律尚有不少佳作，而五律简直就不会做。所谓“八句”即律诗之别称。相较而言，五律比七律精炼，绝句比律诗精炼，而五绝又比七绝精炼。故而其难易程度各有差等。俗话说“浓缩的都是精华。”所以，同是优秀的古诗，绝句与律诗相较、五绝与七绝相较，前者往往比后者更隽永有味。如果把优秀的七绝比作方糖的话，那优秀的五绝便是糖精，体积虽小，但能量却要大得多。 朱熹在《论读书诗》里说“读书切记在慌忙，涵咏工夫兴味长。”读诗也是如此，尤其是读五言绝句。闻一多先生说：“五言绝句是唐诗中的精品，20个字就是20个仙人，容不得一个滥竽充数的。”李白的《怨情》可说是《玉阶怨》——“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的姊妹篇。今天，我们就来欣赏这首诗。其诗曰： 美人卷珠帘， 深坐颦蛾眉。 但见泪痕湿， 不知心恨谁？ 《玉阶怨》是一首典型的“宫怨诗”，所“怨”的自然是薄 1 幸的皇帝。而《怨情》是一首“宫怨诗”呢，还是一首“闺怨诗”，并不能确定，所以诗中的女主角所“怨”的，不知是薄幸的皇帝，还是浪荡的丈夫。总之，她怨恨一个薄情的男人是确定无疑的。 这首诗中“怨情”的是一位“美人”。白居易《长恨歌》里说“天生丽质难自弃”。因此，以一个“美人”作“怨情”的主角，自然比普通女子怨得更深一层，同时也能加倍表现她所恨之人的薄情。 “珠帘”并非真是用珍珠做的帘子，正如“玉阶”（李白《玉阶怨》）并非真是用白玉做的台阶，又如“黄金阶”（崔国辅《古意》）也并非真是用黄金做的台阶。这都是中国古典文学中的“美颜功能”，切不可信以为真。帘子的作用犹如汽车的窗玻璃，从里面望得见外面，而从外面却望不见里面。不妨举个近一点的例子。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后期，杨绛先生挨批斗期间，就曾向难友们献过一个计策，不要把两个朝西的大窗户上的破芦苇帘子撤掉。她说：“革命群众进我们屋来，得经过那两个朝西的大窗。隔着帘子，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却看得见外面，我们可以早作准备。”（杨绛《丙午丁未年纪事——乌云与金边》）大家试验一番，果然如此。 从诗中的一个“卷”字可知，此前帘子是放下来的。美人坐在帘子后面等她的心上人，一则表现她想要见到心上人的急切，二则表现她又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其矜持。可是，她坐等了很久，还是不见心上人的踪影，也就顾不得矜持，索性将帘子卷起来。 2 撤除了内外的阻隔，她好更清楚地看到心上人。 所谓“深坐”者，久坐之谓也。诗中虽然只出现了一次“深坐”，但是这个“美人”却不止久坐了一次。她在卷上珠帘之前，已经久坐了一阵，见心上人不来，她才将珠帘卷起来；卷上珠帘之后，又久坐了一阵，还是不见心上人来，她这才皱起眉头来；然后，再久坐了一阵之后，终究不见心上人来，她又流起眼泪来。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仨！”在这首诗中，李白就是这样使用“深坐”一词的。顺便说一句，《红楼梦》里说林黛玉长着“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蹙”与“颦”含义相似，都是皱眉的意思。于是，贾宝玉给她取个外号，唤作“颦颦”。而姐妹们则亲切地唤她“颦儿”。 读这首小诗，不禁让人怀疑“诗仙”李白是一个穿越到唐朝的会使用镜头语言的高手！第一个镜头是深深庭院里一间珠帘深垂的正房。转眼之间，美人已将珠帘挂上小银钩。这是镜头从屋外到屋内的转换。“深坐”是美人的整体画面，而“颦娥眉”与“泪痕湿”则是局部的特写镜头。这又是镜头由整体到局部的转换。常言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诗中最后一句——“不知心恨谁”——则又将镜头对准了美人的眼睛。这是李白利用镜头对人物由外表到内心的更深一层的探索。 至于“心恨谁”，诗人虽然说“不知”，但是心中恨谁，美人自己肯定知道。而诗人虽然不知她具体恨谁，但是却可以断定一定是个薄情的男人。 3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5ed41dc3091c59eef8c75fbfc77da26924c596c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