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1:“烟”意象出现情况对比: 探究 “烟”意象作为一个经典意象,自古以来就受到诗人词客的喜爱,成为一种典型的情感符号。而柳永对其更是尤为偏爱,一部《乐章集》,“烟”竟出现了86次之多。在他的笔下,“烟”意象以多种多样的形态构成、缤纷多彩的审美特点、丰富深刻的情感内蕴,完美地展现了词人凝重复杂的心灵世界,具有深远宏阔的艺术感染力。 要探究柳永为何如此钟情于“烟”意象,还得先比较柳永与其他词人词中的“烟”意象。 曾大兴先生认为:柳永曾直接师承王禹偁,同时又对秦观、周邦彦、苏轼等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当然,受到柳永影响的词人还有很多,但苏、秦、周受到的影响更大,也更具有代表性。所以,在这里,把柳永和王、苏、秦、周进行比较: 表1:“烟”意象出现情况对比: 词人 王禹偁 柳永 苏轼 秦观 周邦彦 词(首) 1 216 358 148 281 次数(次) 1 86 44 41 30 形态构成(种) 1 45 29 31 23 注:1.该表中的数据统计是根据唐圭璋主编的《全宋词》(中华书局出版,1965年版)和薛瑞生的《乐章集校注》(中华书局出版,1994年版)。 2.这里所谓的“形态构成”指的是以“烟”为中心的词语的组合方式。 通过对比,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1. 柳词中的“烟”共出现了86次,出现频率较之其他词人更高 在柳永词中,“烟”意象不仅出现的总频率高于其他几位词人,而且同时出现于一首词中的频率也高于他们。苏轼只有一首回环词(《西江月·咏梅》)中,“烟”同时出现了两次;秦观也只在《水龙吟》中,重复使用了两次“烟”;周邦彦连一首没有;而柳永共有六首词中,两次使用“烟”,分别是:《归朝欢》、《戚氏》、《引驾行》、《望海潮》、《满江红》和《竹马子》。 1 2. 柳词中的“烟”的形态构成更显多样化、复杂化 (1) 粗略统计,柳词中“烟”的形态构成有45种,远远超出其他几位词人。 与此同时,“烟”意象在柳永笔下变得更加丰富多彩、细致幽微、具体可感,境界更加凄迷渺远,传递的情思也更加绵远、迷茫、感伤。 (2) 在柳永词中,“烟”的许多形态构成是其他词人不曾使用的,分别是:残烟、晴烟、春烟、秋烟、蓼烟、山烟、晚烟、冷烟、缇烟、烟眼、烟柳、烟霞、烟芰、烟岫、烟坞、烟芜、烟花、烟光、人烟、暮烟。其中,最后的五个,柳永又反复使用。 表2:柳永单独并且反复使用的“烟”的形态构成: “烟”的形态构成 烟芜 烟花 烟光 人烟 暮烟 反复出现次数 3 3 3 2 2 这些新颖意象的创造和使用,可以说是柳永的一大贡献。到了柳永那里,“烟”可以“残“,可以“冷”,也可以“晴”;在他的眼里,无论是远处的山峦,天边的霞光,还是水中的芰荷,嫩绿的柳条,抑或是那些沦落风尘的女子,都被蒙上了一层“烟”色。 柳永的一生都在漂泊,或客居京华,或浪迹四方。而“烟”的使用,无论是赞美都市的繁华,还是状写羁旅途中的自然风光,都为我们营造了一种高远而苍茫的审美空间。面对这样一种阔大辽远的空间,一生坎坷失意的柳永,无法不产生对个体存在的一种自怜自卑,所以,极目远眺,世间万物都笼罩在一片“烟”色之中,苍茫而凄凉。 那柳词大量用“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烟”意象之所以会得到中国文人的钟爱与偏嗜,因为它契合了他们的伤别离叹漂泊的情感体验。这当然也包括柳永在内。 (一)“多情自古伤离别”——别离之愁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雨霖铃》)无论是这不堪忍受别离痛苦却又被迫与红粉知己的临歧洒泪,“故人何在,烟水茫茫。”(《玉蝴蝶》)还是这淹留异地时对故乡佳人的刻骨思念,抑或是良家女子的闺中情思,“烟”都是一种阻隔的象征,它模糊了离人的视线,隔远了恋人之间的距离。正因为它与男女主人公两地相思的儿女之情紧紧纠缠绞结在一起,所以,词人那幽婉缠绵的别离相思之情才能宣泄得如此淋漓尽致。 2 (二)“叹浪梗风萍知何处”——漂泊之苦 柳永在家乡福建习成举业之后,经过了乡试,便前往北宋国都东京参加科举考试。不幸的是,他却屡试不中。于是只能流落京华,“奉旨填词”。后来,他又因汲汲不忘于功名去四处干谒而漫游江南。等到他终于年老及第后,又开始了宦游生涯。“柳永于景祐元年(公元1034年)登进士第入仕以后,任过睦州推官、昌国县盐监、华阴县令,改名后转京官,仕至屯田员外郎。”④连最后的葬地都是在丹徒(今江苏丹徒县)北固山下。可见,柳永的大半生都漂泊在外,离乡后,他虽然一再思念故乡,一再抒发思乡之情:“一望乡关烟水隔。转觉归心生羽翼。愁云恨雨两牵萦。”(《归朝欢》)但却始终没有再回来过。 对于一个终其一生都四处漂泊的天涯游子,羁旅成愁,遥望故乡,盼能回归,无奈却被“烟水隔”,无可达至。这些慢词长调的抒写,是一个疲于人生羁旅而又无力解脱的苦难灵魂的真情告白。 (三)“一生赢得是凄凉”——悲剧人生 柳永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一生赢得是凄凉”,这使他的词作也蒙上了一层悲剧色彩。 当年风华正茂的柳永,怀着远大理想来到京都,渴望建立一番丰功伟业。然而,造化弄人,他在仕途上屡屡受挫,处处碰壁,无奈之下,只能到烟花巷陌中寻求暂时的解脱,到秦楼楚馆中寻求心灵的慰藉;只能对着青楼女子感叹“同是天涯沦落人”。 霍然先生曾说:“宋朝之失去柳永,就不再如词人自信的那样,只是暂时遗落贤才,而是有意为之,长期摒弃不用;柳永之金榜除名,也不再是偶然的失落,而是含有某种势在必行的历史的必然性因素在内。”简言之,是大胆直率的冶艳不典之词,与仁宗朝以后的主流审美标准格格不入。 由此可以得知,柳永的人生是“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的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性冲突”(恩格斯语),他的悲剧人生是注定无法逃脱的。 总而言之,“烟”意象本身汇聚着无尽的情感韵味,凝结着婉约凄美的审美形式。作为柳永词中的一个经典意象,它不仅为我们营造了一幅幅生动优美的画面,更凝聚着词人真切复杂的内心情感和悲惨的人生命运,见证了他一生的悲欢离合。比较柳词与他词中的“烟”,才能感受柳永那迷离悠远、凄苦悲凉的心境和情感,领略柳词那永恒和无限的艺术魅力。 3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5f70ddd227fff705cc1755270722192e4536580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