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王安石〃绿〃字献疑 北宋王安石写过一首《泊船瓜洲I》，其中一句〃春风又绿江南岸〃 的〃绿〃字非常著名。据南宋洪迈《容斋随笔》记载：〃绿〃字初稿用 的是〃到〃字，接着陆续改成〃过〃 〃入〃 〃满〃等字……经过十余字 的斟酌，最后才定稿为〃绿〃字。谈论诗词炼字的文章多以这个故事作 例证。不过，钱钟书先生在《宋诗选注》中已经点到过，这个〃绿〃字 其实并非王安石首创，在〃东风已绿瀛洲草，紫殿红楼觉春好〃和〃东 风何时至，已绿湖上山〃等前人作品中，早有过类似的用法。 对比这几句诗，我认为〃瀛洲草〃可以〃绿〃，〃湖上山〃可以〃绿〃， 但是〃江南岸〃却未必非〃绿〃不可。从王安石的备用字〃到〃 〃过〃 〃入〃 〃满〃等字来推测，泊船瓜洲的时令并非早春，而是盛春，是一 个五彩缤纷的世界。用这个〃绿"字概括〃千里莺啼绿映红〃的江南之 春，未免有些单调和单薄，而且也稍嫌失真，反而不如〃到〃〃过〃〃入〃 〃满〃等字更熨帖。 近日读到臧克家先生《一字之奇，千古瞩目——略谈〃诗眼〃》， 发现他对王安石这个〃绿〃字早就〃评价不高〃。他说：〃这‘绿’字， 在视觉上给人以色彩鲜明的感觉，在人心上，引起春意无涯的生趣；但 我嫌它太显露，限制了春意丰富的内涵，扼杀了读者广阔美丽的想象。 如果不用‘绿‘字而用‘到‘或‘过‘，反觉含蓄有味些。〃他认为不 用〃绿〃字〃更蕴藉一点〃，给人想象的余地〃更宽广一点〃。 臧克家先生强调〃绿〃字色彩〃显露〃，限制了春意丰富的内涵。 我认为〃绿〃字颜色单一，突出不了江南盛春的五彩缤纷。若以摄影的 术语为喻，先生是惋惜其饱和度太高，我则惋惜其赖口度太低。观察角 度不同，而疑〃绿〃之心则是不约而同。 思路接着往下继续延伸，我心里对这个〃绿〃字还产生两个疑问： 第一，人们虽以秦岭一淮河划分南方北方，但也习惯于以长江来划 分江南江北。江北冬季草木凋零，而江南则多有常绿植物。在北方的绿 色会随着季节轮换,在南方的绿色则是常驻风景。记得一篇打造长江〃最 美岸线〃的新闻报道，标题就是《春风常绿江南岸》。既然春风常绿江 南岸，本是常态，又何来〃又绿〃之说呢？ 第二，泊船瓜洲是在晚上。唐代诗人张祜在瓜洲对岸遥望江北，用 到了 〃夜江斜月〃 〃两三星火〃等词，这是符合夜晚情境的。王安石隔 着滔滔江水遥望江南，即使是在皓月当空之夜，比张祜的〃夜江斜月〃 可能更明亮一点，但是月光底下也不可能分辨出江南岸的绿颜色吧？ 〃春风又绿江南岸〃在《临川先生文集》中还有另一个版本，是〃春 风自绿江南岸〃。这个〃自〃字类似杜甫〃西蜀樱桃也自红〃的用法, 可以解释为〃应，应该〃。以这种推测语气来表示想象，倒是与月夜中 的情境不悖，但〃绿〃字仍然不如〃到〃 〃过〃 〃满〃 〃入〃等字更平 稳顺畅。诗词写作非图区区浮华之言，有时候刻意〃避熟避俗〃，反而 空负弄巧和炫技之累。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6556be4da11614791711cc7931b765ce05087a9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