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法教育的起源及其内容 文字的产生意味着书法的出现,文字书写活动,即是书法活动,而文字书写教育,亦即是书法教育。殷商甲骨干支表“六甲”习辞,是最早见到的中国古代文字书写教育史料,是中国书法教育最早的范本和教育内容,标志着中国书法教育的开端。这一书法教育内容,从殷商、西周,一直延续到魏晋南北朝。至唐初,由于童蒙识字和书写教材的变化,以六甲为内容的中国古代最早的书法教育范本,逐渐被《千字文》等新兴的字书所取代。 标签:书法;教育;起源;内容 唐代徐浩《书法论》云:“周官内史,教国子六书,书之源流,其来尚矣。”其实,中国书法的起源比这要早得多。李学勤在《中国文字与书法的孪生》一文中说:“文字一经产生,书法也开始萌芽,文字与书法两相结合,彼此伴随,实系共出一源,不妨比喻为孪生姊妹。”这也就是说,中国书法的起源与文字的产生是共生关系。文字的产生和出现,意味着中国书法的产生和出现。因此,在中国古代早期书法史中,正是由于文字和书法的这种“孪生”关系,文字书写活动,即是书法活动,而文字书写教育,亦即是书法教育。 从中国文字的起源看,虽然甲骨文之前的文字实物还没有发现,但出土的西安半坡仰韶文化陶器上的符号、青海乐都柳湾马家窑文化陶器上的彩绘符号等刻画符号,视其为文字的萌芽,理由是比较充足的。郭沫若说彩陶上的那些刻画记号,“可以肯定地说就是中国文字的起源,或者中国原始文字的孑遗”。考古证实,不论是西安半坡和临潼姜寨出土的刻画符号,还是约晚一千年之后青海乐都柳湾马家窑出土的刻画符号,都存在于比较大的地域之内的遗址中。这表明,这些符号在当时是该地区原始先民共同使用的,在使用过程中存在有相关的教育活动。传授刻画符号,这是游离于生产和生活过程之外的教育,初步具有专门化的特征,是后世文字书写教育的先导。 目前所见到的中国最早成熟文字是甲骨文。在甲骨文中,就有关于文字书写教育的最早实物资料。20世纪三四十年代,郭沫若、唐兰就从甲骨刻辞中发现,商人用甲骨干支表作为范本教学生刻字。 郭沫若《殷墟粹编》第“一四六五片”考释云: 此干支之残,字甚恶劣,如初学涂鸦者然。 又第“一四六八片”考释云: 此由二片复合,与前片当同是一骨。内容乃将甲子至癸酉之十日,刻而又刻者。中第四行,字细而精美整齐,盖先生刻之以为范本。其余歪料刺劣者,盖学刻者所为。此与今世儿童习字之法无殊。足征三千年前之教育状况,甚有意味。又学刻者诸行中,亦间有精美之字,与范本无殊者,盖亦先由先生从旁执刀为之。 如次行之辰、午、申,三行之卯、巳、辛诸字,是也。 可见,第一四六五片甲骨习字刻辞,实为当时学生所为,又第“一四七三片”考释云: 此亦练字之骨。首行“甲子、乙丑、丙寅、丁”。次行“甲子”。三行“乙丑、丙寅”,刻者甚稀疏。四行“甲子”至“丁卯”。 在《殷墟萃编》中,这样的干支习字刻辞,粗略统计,有16片之多。 殷商甲骨习辞中这些干支表,容庚《殷墟卜辞释文及文编》录有所见最完整的甲骨实物,释其内容如下: 甲子 乙丑 丙寅 丁卯 戊辰 己巳 庚午 辛未 壬申癸酉 甲戌 乙亥 丙子 丁丑 戊寅 己卯 庚辰辛巳 壬午癸未 甲中 乙酉 丙戍 丁亥 戊子 己丑庚寅 辛卯 壬辰癸巳 甲午 乙未 丙申 丁酉 戊戌 己亥庚子 辛丑 壬寅癸卯 甲辰 乙巳 丙午 丁未戊申 己酉 庚戌 辛亥 壬子癸丑 甲寅 乙卯 丙辰丁巳 戊午 己未庚申 辛酉 壬戌癸亥 在居延汉简中,也有相当数量的干支表简牍,汉代干支表的排列体制和甲骨刻辞干支表完成一致。据王国维《流沙坠简》。和《居延新简》EPT52.115A、EPT52.115B所录,汉简中干支表或分六行书于整片简中,或分别书于六片简中,或分行书于觚的六个侧面。 甲骨刻辞和汉简中大量干支表的出现,与它和我国古代社会生活的深刻联系有直接关系。由于我国古代实行干支纪年法,而整个社会日常活动,都和它息息相关,因此,干支纪年是当时人们文字书写教育首先要学习和掌握的内容。干支纪年中,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与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依次相配而得六十甲子。这些干支表都以甲为首,其中“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分别领起一竖行。这种干支表文字排列体式都是以甲为首字,故称为六甲。可见干支表称为六甲,是从干支表内容排列体制角度而言之。其情形正如汉代将秦《苍颉》、《博学》、《爰历》三篇合在一起,名日“秦三苍”类似。干支表中天干排列六次,地支排列五次,得一循环,而后一周,所以六甲又名六旬。 六甲是殷商时期学童文字书写教育和书法教育的第一课,也是汉代童蒙书法学习的首要学习内容。居延汉简中还有很多甲子残简,这些残简文字书写随意草率、稚嫩,且多重复书写痕迹,如《居延新简》中EPT43.113A和EPT43.113B,甲子、乙丑重复书写数次,可见是当时人们书法练习墨迹。从甲骨刻辞和居延汉 简六甲书写练习的特点看,它们都是按照六甲的顺序,六行,每行单独集中练习,故每行可以称之为篇,六行可称之为六篇。从六甲用于文字书写和书法教学目的性质角度而言之,六甲分为六篇,故可以称之为“六书”。其情形正如《史籀篇》,因其由“以史官制之,用以教授,谓之《史书》”。《周礼》“六书”的本义,其实就是纪日的干支表六甲,而这正是从文字书写和书法教育的角度对六甲的称呼。 在中国书法教育的起源问题上,前人和今人多认为肇自《周礼》“六书”之教,又把《周礼》“六书”教育内容,视为是许慎《说文解字》之“六书”,即“指事、象形、形声、会意、转注、假借”等六种分析文字字形构造的理论。其实,《周礼》“六书”和许慎“六书”是同名而异实,许慎《说文解字》之“六书”理论,并不是当时童蒙的文字书写和书法教育内容。 据《周礼·保氏》记载,西周小学教育中与“六书”并列一起的是“九数”。九数是古代数学一种运算法则。湖南里耶秦简中的秦“九九表”,为最早九数实物资料,居延汉简亦有“九九表”,其具体内容类似今天小学数学乘法口诀,故又称“九九”或“九九之术”。有学者认为,“九九之数,由来尚矣,大概是《周礼》整齐其词,因称九数”。西周九数教育,只是学习数字和掌握最基本的计算能力,《周礼》把“六书”和九数合在一起,作为童蒙的教育内容,正是根据儿童理解能力较浅的缘故。从儿童心智发展水平和认知规律来看,童蒙小学教学内容,应该符合儿童的认知能力和理解水平,都应属于最基础的知识。因此,如果说同时作为小学教学内容的“六书”和九数,九数的教学内容是简单的数字和基本计算能力的培养,而“六书”教学内容却是要掌握分析文字字形构造理论,这二者在知识水平的层面上没有一致性。裘锡圭在《文字学概要》中说: 《周礼》把“六书”跟九数并提,二者都是儿童学习的科目。九数就是九九表,“六书”的内容也应该很浅显,恐怕只是一些常用的文字。把“六书”解释为“造字之本”,大概是汉代古文经学学派的“托古改制”。 这一推论是很有道理的。我们有理由认为,许慎《说文解字》的“六书”理论,并不是当时童蒙的文字书写教育内容,而是汉代经学家出于他们“托古改制”的目的,借《周礼》“六书”之名创制出的一套新的、用来阐释儒家经典文献的理论。因此,《周礼》“六书”之教,并不是中国书法教育的源头,它其实只是延续了殷商六甲文字书写教育内容。 陈梦家认为,“殷墟出土商代甲骨上的六甲或有商代上史习刻之作,可证自古以来,六甲为学童学写认字的第一课”。这个判断与出土的甲骨习辞实物是一致的。商代甲子表或六甲,是最早见到的中国古代文字书写教育的史料,也是中国书法教育的最早范本和内容,标志着中国书法教育的开端。这一书法教育内容,从殷商、西周,一直延续到魏晋南北朝。至唐初,由于童蒙识字和书写教材的变化,以六甲为内容的中国古代最早书法教育范本,逐渐被《千字文》等新兴的字书所取代,同时,“六书”六甲之本义,亦渐渐不为人所知了。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6e3c386a6337ee06eff9aef8941ea76e58fa4a8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