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艺录》是中国最后一部集传统诗话之大成的书,也是第一部广采西方人文、社科新学来诠评中国古典诗学诗艺的书。全书45万字,古来诗家作品多所评骘,唐以后一些有代表性的诗人更被重点论列。本书征引或评述了宋以来的诗话近130种,中国诗话史上的重要著作几乎都被涉及。各节论述具体入微,多所创见,行文则或兼综、或条贯,或评点、或专论,长短自如,不拘一格。采二西而反三隅,引述西方论着500余种,内容包括曾作为思想理论界显学的佛学、精神分析学、结构主义、文化人类学、新批评和较新起的流派如超现实主义、接受美学、解构主义等。其作者钱钟书,睿智渊博。做学问进得去,出得来,古今中外,信手拈来。有学问很容易,将学问做通,就需要极高的悟性了。钱钟书便是个通才。此书为欲解读中国文化者的上好教材。 《谈艺录》实际上是一部诗话,只是不涉及时人作品而已。 凡读过《谈艺录》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不论名气多大的诗人,他都能在其诗作里找出沿袭前人的句子。如大诗人陆游,简直被他追得无地自容。 钱先生论唐诗宋诗的差别,“唐诗多以丰神情韵擅长,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非曰唐诗必出唐人,宋诗必出宋人”。所谓唐宋诗是指风格而言,“自宋以来,历元、明、清,才人辈出,而所作不能出唐宋之范围,皆可分唐宋之畛域”。 一般的说法,师法尚高,“取法乎上,仅得其中”。但钱先生比较竟陵与公安两派,“以作诗论,竟陵不如公安;公安取法乎中,尚得其下,竟陵取法乎上,并下不得。”可能是眼高手低吧。 “文贵曲,诗宜淡”,钱先生引古人言证之。贵直者人也,贵曲者文也;天上有文曲星,无文直星。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诗到无人爱处工,俗人犹爱未为诗。直须作到无人爱,始是吾诗长进时。 诗文之累,不由于谤而由于谀。诗文之累学者,不由于其劣处,而由于其佳处。人之自失也,以其所长者也。第一个用花比女人的是天才,但花喻女人已流为俗套;好诗被学被尊为XX体,便不怎么新鲜了。 关于剽窃,须严格区分“改”与“袭”:以为原句不佳,故改;以为原句甚佳,故袭。改则非胜原作不可,袭则常视原作不如。 司空徒《诗品》“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不是一个字不写。“不著”者,不多著,不更著也;“著”有注解的意思。好像山水画,无笔墨处与点染处互相烘托,并不是无字天书或圆光之白纸。 关于诗与文的比喻,转引《围炉诗话》说明,非常形象。意喻之米,文如饭,诗如酒,饭不变米形,酒则尽变;饭使人饱,酒令人醉。 作诗须以不类为类乃佳;看了上句,使人想不出下句,方见变化不测。“珠圆花上露,玉碎草头霜”,虽工不绝。这样说来,必“西班牙”对“东坡肉”,“三星白兰地”对“五月黄梅天”才妙。一笑。 韩愈同柳宗元的差别好像建房子,“子厚先量自家四至所到,不敢略侵别人田地。退之则惟意之所指,横斜曲直,只要自家屋子饱满,不问田地四至,或在我与别人”。苏轼与黄庭坚的不同“犹丈夫女子之接客”,“丈夫见宾客,信步出将去;如女子,则非涂泽不可”。苏东坡如名家女,大脚步便出;黄山谷缩头拗颈,欲出不出,有许多作态。 李商隐《锦瑟》诗非“悼亡”之意,而是以古瑟自况。“诗冠全集,倘非偶然,则略比自序之开宗明义。”首“锦瑟”两句,言景光虽逝,篇什犹留,毕世心力,平生欢戚,开卷历历,“借此中传”;次“庄生”两句,言作诗之法,心之所思,情之所感,寓言假物,譬喻拟象;中“沧海”两句,言诗成之风格或境界;末“此情”两句,乃与首二句呼应作结,黯然于好梦易醒,盛筵必散。 《谈艺录》一书,博大精深,根据读者自身的学养差异,给予你不同的收益。功底深的,得到便多;像我辈浅薄者,只能学到一点简单的知识,如韩非为什么叫“韩非子”而不称“韩子”之类,读不读意义不大,实在对不起钱先生的大著。。 《谈艺录》是杰出的古典诗话作品,也是钱锺书除了《管锥编》以外最为重要的学术著作。主要对中国近体诗进行广泛批评。钱锺书既继承了传统诗话的长处,同时又广泛汲取欧美文艺思想,行文优美,引文繁富,多所创见,其中类似“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的打通精神;“唐诗以丰情神韵擅长,宋诗以筋骨思理见胜”的学术观点,都在学术界脍炙人口,广为传诵,充分体现了作者的渊博和睿智。书中关于江西诗派和元好问的关系、阮大铖的评价、钱谦益的作伪及王渔洋的浅陋疏忽等考证都深见作者考据功力。其旁征博引,对典籍之深得精髓,信手拈来,更体现了作者丰富的学养。 《谈艺录》是开掘不尽的宝藏,但它属于阳春白雪之作,曲高和寡,对读者和研究者文学功底和思维能力都要求极高。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70ab30538662caaedd3383c4bb4cf7ec4afeb6a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