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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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cuàn,许多人认识这个字要归功于明代散文家归有光。

这个字长相复杂,掌握起来却很简单:最上面是一容器,中间加上两根柴禾,下面大火一烧。编成顺口溜就是“兴字头,林字腰,大字底下把火烧”结构认清了,意思也就明白了。它的本意是“烧火做饭”,还可以指代烧火做饭的工具——灶。

爨,是一个极具生活气息的词语,尤其充满了乡土味儿。

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对锅台都不陌生。用坯在房屋的墙角盘成灶,留出柴口、灰道、风口、烟囱,架上直径一米左右的铁锅,灶旁支一风箱。做饭时,一手填柴,一手推拉风箱,身体随之前仰后合。“呋——嗒,呋——嗒”,是风箱进口板开阖的声音。灶膛里的火呼呼作响,窜出来的火苗会映红人的脸。

古代有“试厨”的习俗,新娘婚后三日,须进厨房亲手煮饭做菜,类似于现在的工作实习。能否“下得厨房”是检验一个媳妇是不是合格的硬指标,手续实在繁琐得紧,不像现在提拔干部,只要头头儿说句话“某某是个创新型人才”就行了。古诗有云:“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就这样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灶台,是一个女人从“小媳妇”向“婆婆”成长的第一个革命根据地,站稳了这个堡垒,就等于为自己的将来奠基。庸常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往后的日子,还是一个未知数。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等米下锅却无米,最受煎熬的还是厨房的女主人,上有老,下有小,弄不好就会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传统风俗中,腊月二十三是一个重要的日子。这一天,灶王爷要上天向玉皇汇报工作,人们要在他临走前放上供品,点上蜡烛,再三祈祷托付灶王爷爷“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拜托新的一年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保佑家里有吃有穿,给人们带来幸福和欢乐。

在农村,从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五元宵节,都算是“过年”。这期间,煮肉,炸丸子,蒸年糕,蒸包子,煮饺子„„以吃为主的所有活动,都跟灶台有关系。厨房,也成了最热闹的地方,一日三餐,天天如此。

过年的气氛,以三十、初一为高潮。正月初一早晨吃饺子,是中华民族不成文的规定。煮饺子还得用土灶台大铁锅,茶壶不行,有口倒不出。大火烧开一锅滚烫的水,全部的饺子倒进去,上好的薪柴填进灶,几番前仰后合,饺子就熟了。皮儿不破,馅不露,热气弥漫,笊篱捞,盆碗端,滚瓜溜圆的饺子那个香啊,倒上酱油醋,蘸着吃,先吃饺子后喝汤,原汤化原食。吃饱了,擦擦嘴,打个嗝,点上一锅儿烟,赛过活神仙。家人团聚,儿孙满堂,其乐融融。

不知韩国是不是也这样过年?那些高丽人不是脸红脖子粗地叫嚣,汉语也是他们发明的嘛,请问韩国总统, “爨”怎么读,知道啥意思不?

以前日子紧,好吃的都集中在过年享用。平日里还得用棒子面填肚子,这东西瓷实。贴饼子,是土灶铁锅大显身手的又一饭食。俗话说,凉锅贴饼子———一溜到底。说的就是热锅


猛火才能贴住饼子,才能让饼子长出焦黄的锅巴。那时,哥哥姐姐们会把自己饼子上的锅巴揭下来,让给弟弟妹妹吃。黄澄澄、香喷喷的锅巴将苦日子调理得有滋有味。

吃饭,是百姓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了。而做饭的家什——铁锅,对一个家庭讲,是何等的重要!记得上高中那会儿,自己厌学弃学,没跟父母商量,擅自驮回了行李和全部的书本。父亲一见就恼了,滚回去!“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念书!”这是我一辈子听到的最有力的话,掷地有声,气壮山河!什么都不想了,一心读书,考上所大学,给父母赚个脸儿吧。那时上大学,非但不用交学费,国家还补贴伙食——白吃饭啊。俺家的铁锅也好好的,精明的父亲不会不知道,锅砸成铁,就不值钱了!

饭,一顿顿地做;日子,一年年地过;孩子们,一天天的长大。幺女打发出去了,小儿子的媳妇也娶进门了。一年之计在于春,新的生活也将从春天开始。

归有光在《项脊轩志》中写道:“迨诸父异爨,内外多置小门,墙往往而是。东犬西吠,逾庖而宴,鸡栖于厅。庭中始为篱,已为墙,凡再变矣。

“异爨”,就是分家另起炉灶。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何况是家呢?

原先,兄弟姐妹们打打闹闹,直呼其名。突然间,都改了称呼, “哥哥”“嫂子”“姐姐”“姐夫”。彼此都变得恭恭敬敬,客气了也生分了;礼貌有了,距离似乎也有了。

分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百人百脾气,有那心高气傲、眼明心亮、牙尖嘴利的,磕磕碰碰,飞短流长,是是非非就像雪球,越滚越大。如果处理不当,小矛盾、小摩擦就会不断升级,如同灶里的小火,引燃了柴禾垛,一旦烧起来,很多人都会失去理智。为了一个瓦罐,兄弟貳于墙,大打出手的都有。不能全怪一个“穷”字,皇帝分家也有矛盾。那些年轻的婆姨们,厨房里的天地,实在是太狭小了,只能走进不能走出,就变成悲剧了。

宝福和小冬,就是一对儿因为分家而反目成仇的亲兄弟。

将近五十年的岁月,兄弟两个形同陌路,互不来往。用无声的对抗,意气着当年小小的纠纷。

各自的儿孙,也都纷纷长大了。谁能禁得住流年的剥蚀呢?再厚实的铁锅,也有用漏的时候。

弟弟宝福先倒下了,弥留之际,苟延残喘,最后一口气就是断不了,一声又一声的哼哼“想小冬”“想小冬”“想小冬”„„

侄子们迟疑地找来时,大伯小冬正吃着晚饭。没等孩子把话说完,老人就扔下了饭碗,急急忙忙出了门。

顾不得天黑路不平,跟头趔趄地来到兄弟的床前,紧紧握住宝福的手,低声唤了句“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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