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悠忽,几乎喝一声疾就过去大半辈子。十分可惜啊!好朋友在一起,总嫌光阴不够。一个人应该努力创造是一回事,当觉悟到应该马上努力创造又是另一回事。尤其不愤的是大伙儿的时光让几个混蛋浪费掉了!突然一起老了!痛苦得真令人呼天抢地。 奇怪的性格产生于奇怪的遭遇。套一句托尔斯泰的名言,改之为: 正常的性格都一样,奇怪的性格各有各的奇怪。 这几十年,你和共产党的关系到底怎样? 我回信说: 我不是党员。 打个比方说吧!党是位三十来岁的农村妇女,成熟,漂亮。大热天,扛着大包小包行李去赶火车社会主义的车。 时间紧,路远,天气热,加上包袱沉重,还带着个三岁多的孩子。孩子就是我。 我,跟在后面,拉了一大段距离,显得越发跟不上,居然这时候异想天开要吃冰棍。 妈妈当然不理,只顾往前走,因为急着要赶时间。孩子却不懂事,远远跟在后面哼哼唧唧。 做妈的烦了,放慢脚步,等走得近了,当面给了一巴掌。 我怎么办?当然大哭。眼看冰棍吃不到,妈妈却走远了。 跟了一辈子了!不跟她,跟谁呢?于是只好一边哭,一边跟着走。 九十二岁的八月十二日上午十时,林风眠来到天堂门口。 干什么的?身上多是鞭痕?上帝问他。 画家!林风眠答复。 记得他那时也画三毛。我不记得什么地方、什么报纸用的。他坐在窗子边小台子旁重复地画同样的画稿。一只手拐不自然重画一张,后脑局部不准确又画一张,画到第六次,他自己也生起气来。我说: 其实张张都好,不须重画的。 他认真了,手指一点一点对着我,轻声地说: 侬勿可以那能讲!做事体要做透,做到自家呒不话讲!勿要人家讲出来才改,记住啦杭! 文化窒息的危机当天看不见,哪儿痛、哪儿坏死还们不着。现在,尝到味道了吧?一年复一年,不断地收获,咀嚼过往栽出的恶果;又一直为未来不停地播耕苦难和愚昧的种子。 我青年时代,有个七十多岁的忘年之交,他是位当过土匪的造枪铁匠。我曾请他锻造过一支鸟枪。他常用手直接从灶膛里把烧红的铁管捏出来,随即用铁锤在砧上锤炼。我提醒他应该使用铁钳时,他匆忙地扔下铁管,生气了:你嚷什么?你看,起泡了!烫得我好疼! 也就是说,我假设果不提醒他,捏着烧红的铁管是不会痛的。真不思议。 哭吧,森林! 该哭的时候才哭! 不过,你已经没有眼泪。 祇剩下根的树不再活, 所以,今天的黄土是森林的过去; 毁了森林再夏禹治水何用? 更遥远的过去还有恐龙啊! 今天,给未来的孩子祇留下灰烬吗? 孩子终有一天 不知道树是甚么, 他们呼吸乾风! 树,未来的传说。 那一天, 如果还有一种生命叫做孩子的话 文革后从秦城监狱释放出来,他短了一截脚,进屋刚坐定,多年卧在床底不出来的老猫认出了他,艰难地爬到他脚下绕圈,第二天,死了。它等了夏公十一年 我有不少尊敬的前辈和兄长,一生成就总有点文不对题。学问渊博、人格高尚的绀弩先生最后以新式旧体诗传世,简直是笑话。沈从文表叔生前最后一部作品是服饰史图录,让人哭笑不得;但都是绝上精品。乐平兄一生牵着三毛的小手奔波国土六十多年,遍洒爱心,广结善缘,根深蒂固,增添祖国文化历史荣耀,也消耗了移山心力。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8ae217235222aaea998fcc22bcd126fff6055d0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