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朱晓鹏《智者的沉思 老子哲学思想研究》 评朱晓鹏《智者的沉思 老子哲学思想 研究》 整个二十世纪，老子思想在中国开始张显但仍没有成为主流，而世界思潮却在吸收了老子思想后趋于再生。自从进入八十年代中期，陈鼓应在北大开设了老庄哲学的讲座以后，老庄思想在国际学术背景下又一次受到国内学者的注目。陈是殷海光的学生，理解殷晚年与徐复观的对话。朱是陈在北大的弟子，历经十余年的积累完成该书。全书从"老子哲学的产生和发展"、"'道'的形上学"、"'为道'的认识论"、"否定的辩证法"、"'退化'的社会历史观"、"无为主义的政治哲学"、"人生的睿智"、"自然主义的审美观"八个方面为理解老子思想提供了全新的视角。氏著字里行间透露了忧世情怀与现代意识，著者是把《老子》视作指导现代生活的读本来阐述老子思想要谛的。这说明当今中国的改革是中国文明传统智慧的再生运动，同时也是全球化进程的一环带有明确的方向性。产生于春秋末期的老子思想与现代人发生共鸣也非偶然。庄子说"道术将为天下裂"，而实际情况是天下裂而道术兴。天下裂就会有人要出来组成利益集团争夺天下的统治权,不争的智慧出于对秩序原理的体认。中国是一大文化地带要从社会内部组织对抗单一民族军事冲击的防卫力量只有靠官僚政治。王亚南认为中国官僚政治有"延续性"、"包容性"、"贯彻性"三大特点。尽管官僚政治的定型要到秦汉以后，但法家思想已为官僚政治提供了依据。老子思想是有针对的。陈黻宸说过"故夫老氏之所深恶痛绝者，莫如古法家之学"。老子思想为法治开启了通向二次规范的路向。进入近代以后，游牧民族对中国的军事逼迫已经在世界体系的结构中减弱，而中国所面临的是制度与价值观的全新挑战。老庄思想的复活是为了回应全球化的现实。在中国，官僚政治没有因改朝换代而失去存在的条件，诚如氏所指出的那样，反官僚政治的文化传统也源远流长而归宗老氏。氏在第二章"以无为本"中认为"'道'只是本体之名，而'无'才是本体之实，而要'强字之曰道'，这必定有着深刻原因的。"氏以为其原因就在"道"的概念内部，第一"道"是从人行道中抽象出来的，具有很强的实践性，可操作性，转喻为生活中应遵守的规范价值。第二，老子将"道"所含的"始"、"大"、"本"的蕴义规定为最高本体所具备的内涵，也就是说，老子把"道"看作是最高本体。第三，"道"与"导"所具有的内在联系，使"道"具有作为方法、法则、规律的本体 一统万物的内涵。氏是从"道"的概念本身寻找"道"的含意，而陈鼓应则从老子的"有无论"来揭示"道"。他说"这个'不见其形'而被称为'无'的'道'却又能产生天地万物，因而老子又用'有'字来形容形上的'道'向下落实时介于无形质与有形质之间的一种状态。"这个又'有'又'无'似可见又不见的东西介于知识形式与客观事物之间使天地万物各得其所，运作有秩，这个"东西"就是"道"。这是老子对秩序原理的发现。人只有活在秩序中才能自立为人，因此对秩序原理的发现也就是人对知识形式的发现。老子的"有无论"即是知识形式又是秩序原理。春秋末期，王纲解纽，为获得更大利益集合起来的利益集团势必为争夺最高利益而又彼此撕杀。老子可能是最早理解这一人类相互撕杀困境的古代先哲。因此，道家的政治观是视杀君为弑的。氏认为老子的道论是超越宇宙生成论的道本体论，也就是"从本体论上探讨宇宙间万事万物的存在根据和内在本质，对世 之所以然'的解释。"这反应了氏欲将现实人生置于一本体论学理上的愿望，界作' 与近代中国企图建构合理政制机制的变法思潮相吻合。氏著章章呼应、环环相扣，但最精彩的是第五、第六二章。自从中国建立了现代学制以来，大师级学人如胡适、冯友兰等把对老子的讨论引向了"哲学"的领域，而氏却认为"老子哲学的真正中心，着重点恰恰就是对其'道'的形上学原理作展开和应用的'德论'，即其社会历史观、人生观及其政治哲学思想等。"氏反对将老子的"道论"与"德论"分离出来，只强调一面而忽视另一面的讨论方式。这也正是氏著着眼点的高明之处。氏对老子的社会历史观的分析可以看到冯友兰晚年老子观的影响。氏在第五章"小国寡民"中通过分析老子的历史观与理想社会观来讨论其对历史与社会的看法。氏认为"这一动一静，一纵一横的两个方面相互联系，相辅相成，构成老子对社会历史的基本看法。"在氏看来，老子的历史观与理想社会观是物之两面不能分割的。氏从历史退化论、历史循环论、历史辩证法三个侧面来详细分析老子的历史观，层层剥析，首先指出老子的退化史观旨不在创新而在复古，但进而又指出老子的历史循环论把历史演化视作一复归过程。因此不能用"退化"或"进化"定论。最后，氏认为老子思想出于史官是对社会历史运动普遍规律的总结和反思。也就是说，在道家者眼里，历史规律是对秩序的学理提异，所以是"无古今"的。陈鼓应在1988年写的《老子与孔子思想比较研究》中认为"老子的'复命'可以解释为回归本然、本根或本真、本性之意，也可解释为重新凝聚一种新动力、新生命。"从老子的历史观中发现一种积极意义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辨别出师徒之间思想上的共鸣与继承关系。以复古求更新，融感情于理性，这是先哲的道德遗教。氏认为"老子社会历史观的基本立足点是对社会现实 的批判。"通过老子批判的事物，我们可以重构出专制政治的原理，同时在老子的笔锋上我们还可以看到一个转换实现的计划。这使老子的社会历史观与理想社会的蓝图具有可操作的实践意义。陈鼓应提出的马克思主义与道家思想相结合的理论是有其深意的。马克思的社会发展史观与老子的退化史观都具未来志向，但两者提倡的方式不同，老子注重的是一己生命的转化与更新而马氏则主张外在的政治与社会革命。陈鼓应认为对老子思想的研究应"从早已发生的社会制度本身去寻找思想线索。"周制分封天下已有视共同体为一姓一家之私的倾向，周公又企图以礼制主义来使这一倾向正当化。对此老子提出了道论从秩序原理上否定了周制。从以共同体私有观念取代共同体公有观念向以财产私有观念取代共同体公有观念是同一思想渠道。老子思想在全球化运动中的现代意义正在于他力图恢复共同体公有观念这一点上。老子的道论是取代周制的社会运作规则，而这一规则建立在"小国寡民"的存在价值上并又要落实到附合其道论的个人的政治行为上的。老子为社会正常运作设定的政治原理即是"以身治其身以家国天下治家国天下"。陈鼓应认为这是儒家"修、齐、治、平"模式的原形。老子认为个人、家、乡、邦、天下是不同的体系(五十四章)，彼此虽有内在联系但又有各自不同的运作规则，其中任何一个系统运作不灵整体就会失秩。可见道家多层面、多角度看问题的方式，徐复观对"以天下治天下"有过一段解说:"儒家道家，认为人君之成其为人君，不在其才智之增加，而在将其才智转化为一种德量，才智在德量中作自我的否定，好恶也在德量中作自我的否定，使其才智与好恶不致与政治权力相结合，以构成强大的支配欲。"然而，事实上，中国史在演进的过程中走的是一条以牺牲共同体(乡邦)自身的存在价值来保存天下的道路。氏在第六章中探讨了老子"无为而治"的政治思想，他认为"老子哲学实质上是一种广义的政治哲学，因为它始终关注的是如何为政、如何治国、如何成为拯世救民的圣人。"在这章中，氏注意到了老子政治思想的出发点是否定现实政治的合法性，并指出"以老庄为代表的道家政治哲学的一个重大贡献，就是以其具有超越性的终极关怀和彼岸追求，为中国传统社会及政治生活建立了一个独立的社会批判系统。"这就是说，在中国，知识论是兼具宗教功能的。氏从宗教对政治的防卫功能的层面来理解老子的政治智慧，可以说是摸到了中国文化生命的主脉。老子以对根源思索的知识形式来解消专制政治的意识形态可谓是东亚政治智慧的一个特点。进入近代，中国人观念中的"天下"扩大到了全球。老子思想与西方的未来主义者和世界秩序学者发生了异地共鸣，拉兹洛(Ervin Laszlo)提倡:"世界秩序的改革始于家庭:从我们的思想和价值观，我们追求 的目标，我们选举的领导人，以及我们与周围的人交流并施加影响力的方式开始。"这个"我们"可以理解为以地球为最大象限的行为主体。民国时期的杭州学人张尔田认为"同原于道"。对他来说，全球化是对秩序原理形成共识的过程。当今中国的改革与世界秩序的重建基本上是同步的。我们要向老子学习的不是其高远的理想，而是他所主张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样式。(朱晓鹏，《智者的沉思--老子哲学思想研究》，杭州大学出版社，1999年)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96788b023269a45177232f60ddccda38376be10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