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寻古 高维晞 幼时读苏轼的《石钟山记》，那号称“江湖之奇胜”的石钟山便令我神往了。 石钟山在何处？——从庐山下来，去九江市，到湖口县长江和鄱阳湖的汇合处，它便霍然在目了。 原来有上下两个石钟山，久久被人称道传颂的是下石钟山。它地处要津，伸入湖中，拔地而起、壁立千仞、郁郁葱葱，远远望去，确似一口巨大的铜钟，它自古就是游览胜地，宋代苏轼登山作记后，就更增加了它的身价和神秘感。于是乎，骚人墨客，争相攀登、题咏，如今可搜集到的诗文就有700余首（篇）。山上亭台玲珑，回廊曲折，花墙环护，名胜古迹甚多，主要的有怀苏亭、太平遗垒、江山一览亭等20余处。站在江上一览亭上，极目远眺，则江山寥廓，匡庐竞秀，香炉峰上，瀑布如练，闪耀炫目。明代诗人张治叹息之余，题诗云：“庐岳亭亭翠万重，悬泉千尺挂飞龙，石钟山下江如镜，映出青山五老峰。”确切地道出了石钟山上望匡庐的佳胜之处。 石钟山地势险要，人称“江湖锁钥”,自古以来还是兵家必争之地。元末朱元璋和陈友谅大战于鄱阳湖上，至今当地民间还流传着朱元璋的大将常遇春在石钟山下手擎巨石吓退进犯之敌的故事。在长长的回廊尽头，左边是太平遗垒，右边便是临流苍岩。那里有一孤零零的荒亭，立一巨大石碑，上面刻着曾国藩与太平军会战于山前湖上惨败的记录。 然而，我最感兴趣的还是石钟山的得名和钟声。自上山后，我便用爬山的竹杖到处敲敲点点，想听一听石钟的清韵，以便发现一点新的千古奥秘。 早在《水经注》一书中，即有鄱阳湖出口处有一座石钟山的记载，缘何名称“石钟”？众说纷纭。民间传说以形定名；而文人则多以声论名，以声论名者也其说不一，北魏郦道元作《水经注》，说是下临深潭，风吹浪起，水石相击，声如洪钟；唐代李渤后来在山上发现一块石头，击之，“其音清越”，于是乎认为是由于石质的缘故而得名；宋代大文学家苏东坡对此深感怀疑，一次偕其子苏迈，月夜轻舟泛湖，深入勘察。发现绝壁下多穴罅，水浪进出其间，澎湃冲击，声如洪钟，他以为找到了钟声的真正来历，事不耳闻目见，而不可臆断其有无，于是作著名的《石钟山记》，批评郦道元的考察过于简单，讥笑李渤的立论囿于固陋，认为“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故莫能知。” 《水经》、《水经注》都是当时的地理名著。作者郭璞、郦道元则可说是著名的学问家，苏轼敢于冒犯权威，我十分佩服。由怀疑而驾小舟亲自实地考察，并得出当时人们认为正确的结论，尤其使人钦佩。我从江天一览亭西出月亮门，急切切地走到矶头石，据说，苏轼夜探石壁就在这下面。我探身俯瞰，石壁如削，直下百十丈，船儿往来湖面上，漂漂摇摇，如儿时纸叠的玩具一般，微风吹过，湖水撞击时弊，果然又坎镗 之声，以竹杖击石，亦坎坎然。其音清亮悦耳，当年苏氏父子夤夜出没于绝壁深潭间头上怪石嶙峋，四周淫风袭人，阴森可怖，定然感到阵阵惶悚。如果有渊猿鸟腾跃，猝然滚下山石会有性命之忧。但是他为了揭开石钟山之谜，大概什么也无所顾及了。有的只是弄清事实的良好愿望和追求真理的求实精神。 多少年来，我总为苏东坡的这种行为所感动。面对苏轼的调查结果，我也是深信不疑的。谁知，后来读了明代罗洪光《念庵罗先生文集》卷五《石钟山记》和清人俞樾的《春在堂随笔》卷七记载的彭雪琴的实地考察，才知道原来苏东坡也受了大自然的捉弄。他6月访山，适逢水涨，未见全貌。罗、彭二人在冬春江水下落时踏山觅踪，才找到了正确的结论：“是石钟者，中虚外 为之也”，“盖全山皆空，如钟覆地，故得钟名”。而近人作了更为细致的考察，进一步证明，石钟山确实是一座中空如钟的石山。 唉，如此一位大学问家，把个石钟山实地调查研究了一番，并郑重其事地著文阐明真相，文章已为是之作，原来自己竟是“过其门而未入其室”，所述真相不免虚浮；他批评别人简单固陋，自己终不免亦如是，不亦悲乎？ 然而，事物是复杂的，它们的本质、真象往往被多样的假象掩盖着，要认识它往往需要一个过程，甚至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不论是谁，能把这个过程缩短一分，都值得欢迎。不容忽略，苏轼发现绝壁下有“多穴罅”，水浪冲击如钟鸣，这就比“水冲石壁”说前进了一步，毕竟难能可贵。然而他在九百年前就谆谆告诫人们，认识任何事物都不能凭主观臆断要靠调查研究，至今令人肃然起敬。 回到江山一览亭极目四望，视野又顿觉开阔。正是“一览亭空四望宽，江湖襟带枕惊端”。啊，偌大一个风光秀丽的石钟山，归根结底中间竟是全空的，多有意思！这在全世界恐怕也少有的。我狠劲跺跺脚，地下竟然岿然不动，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我笑了，这石壳究竟有多厚？里面是什么样子？当代至今还没有人进去看过，更没有关于空山内长、宽、大、小、模样的数据和记载。那么，“全山皆空”能说是最终探查、研究的成果吗？似仍不可妄断。它里面可能是一座龙宫似的地下宫殿，也可能是湘桂轮芦笛岩一样巨大的喀斯特溶洞。它可能是远古造山运动的结果，也可能是多年湖水冲刷所形成，而石质又是怎样的呢？为何有如此清越的音响？„„大自然和人世间的奥秘无穷无尽，我敬佩前人认真探查的精神和每一点成果，更盼望后来者阔步前进，后来居上，发现更多的新的奇迹，使人们能够更充分地认识我们这个大千世界！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a03c607f168884868762d62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