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赤壁赋》:穿过人生的宠辱与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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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赤壁赋》:穿过人生的宠辱与悲欢 作者:王先霈 吴平安 金立群 来源:《语文教学与研究·下旬刊》 2012年第1期 主持人:黄春黎(本刊编辑) 讨论者:王先霈(著名文艺理论家) 吴平安(语文特级教师) 金立群(文学博士) 时间:2011年12月2日下午 地点:语文教学与研究杂志社会客室 主持人:《前赤壁赋》是流传千古的名作,也是传统的语文篇目,语言优美,意境隽永而深邃,深受历代读者喜爱。然而对于中学生朋友来说,要领略这篇文章的好处,也并不容易。如何欣赏它的美?如何领略它独特的个性与魅力?我们特邀著名文艺理论家、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王先霈先生,语文教育家、湖北省语文特级教师吴平安先生,现当代文学博士、评论家金立群先生展开了一番对话。 吴平安:对于《前赤壁赋》,一般来说,教师还是以诵读的方式进入文章的情境,而情感的线索大体上还是梳理为“乐——悲——乐”,刻板机械。由此,这样一篇挥洒自如的天才之作,其情感魅力在教学中却很难充分表现出来。如果我们能够利用好这篇文章,借助苏轼这个人,把传统文化观念中最基本的一些东西——特别是将儒道释之会通、人格境界之圆融——传授给学生,将是非常有意义的。 王先霈:让一个中学生去读《前赤壁赋》,我的第一感觉是,中学生或许会很难体会其中的精髓,但很快我又否定了这一想法。回忆我念私塾时,就旁听到年长的学生读这篇文章,竟然记住了其中一些句子,当时也可以感觉到很美。是不是可以说,古今中外很多优秀的作品不仅中学生可以读,学问很深的人也可以读,应该说, 《赤壁赋》里面的内容是有很多层次的,不同阶段、不同年龄、不同经历的人可以从中解读出不同的内涵来。在教学课时有限、目标设定也有限的情况下,我们可以选取几个点来解读。 首先,从文章的体例来看,名日“赋”,实际上是“文”,它不太遵守汉赋、六朝小赋既成的体例,而是按照“文赋”的形式来写,但其中又融合了浓重的议论成分,还有汉赋的主客问答等很丰富的文体的手法、风格。 其次,语言上也很讲究。全文有20多个四字句;对偶句也很讲究工整,有的地方押韵,念起来很好听,但又不是一韵到底。如果我们能用吟诵体会其声韵之美,也是非常好的。例如,在语气词“乎”“哉”“也”的朗读上,就可以通过声韵来传达其情感;再如排比,借客人的口吻而出的三个疑问句和后面苏子作答的三个排比句是对应的。这就有一种很强的匀称美,不仅句子里对称,而且段与段之间也有。中学生可以模仿学习四字句、对偶句、排比句,体会其音韵美、修辞美,进而上升体会到胸怀、意境之美。 在教学过程中,我们可以从句子,音节、结构关系这些具体的方面来进入,更多地从文章本身来挖掘,却不一定是从时代背景之类知识性的介绍进入,而随着学生以后人生经历的增加,对内容的体会也会更加丰富、深切。 金立群:苏轼有三篇作品出现在教材中,分别是《前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 《定风波》,三篇都写于黄州贬谪之时,虽然写作背景相同,但具体的写作心境和情感生发方式却有差异。可以说,三篇作品恰好类似于赋、比、兴:《定风波》是在平和的日常生活中有所感悟、联想,类似于“比”;《念奴娇》则是面对大自然时油然而生的感慨,是由外在景物而生发内在感情的,类似于“兴”;而《前赤壁赋》则是最有倾诉欲的,它因情而涉景,寻求内心的超越、摆脱,有很多的心里话要去铺陈,这类似于“赋”。由此,这三篇作品风格和魅力应该说是不同的。《定风波》含蓄、隽永,《念奴娇》壮阔飞扬,而《前赤壁赋》则情致婉转流变,思辨性又极强。这也正是人的情感、生活丰富性的一种体现,它不是一个模子:我想报国,然后受到打击,然后我要排遣——文学与生活不是这样简单的公式。 苏轼这个人,虽然也是胸怀报国之志,也是深受打击,但人与人是有差异的,他和李白、杜甫就不同。他虽然受到儒家伦理的影响,但他又是很“活泼”“顽皮”的,儒家经典对他来说也并不是清规戒律,而是获得快乐的一种方式。比如说,他在一次重要的考试中写“尧宥之者三,皋陶杀之者三”,欧阳修看后不解,问出处,他说出处在《后汉书》。欧阳修查后说没有呀。他说《后汉书》中讲孔融对曹操说周武王灭商后,让周公旦娶了妲己,曹操说没有的事,孔融说以今天事推想古代,或许有(因为曹操灭袁绍后,儿子曹丕娶了袁绍的儿媳妇甄氏为妻。孔融以此讽刺曹操).所以我也是推想的。你看,他在如此严肃的考试中都能放得开,开主考的玩笑。 吴平安:确实,苏轼与其他作者是不同的,他的人生始终都贯穿有豁达的精神,而不是抱怨指责或悲观厌世。他在黄州潦倒不堪的境况下,还自我调侃,“东坡”之号的由来就是明证。 王先霈:所以文章的思想意蕴,就当事人来讲,很大程度上都是从自己的人生经历中体悟出来的。可以说,他的前半生受儒家思想影响很深,受到打击后,他就倾向于学习别的东西。事实上,苏轼受陶渊明的影响是很深的。陶渊明追求的是顺其自然,“曷不委心任去留”,无论得失、贫贱、富贵,即使是生死,也不要过分地挂留于心。陶渊明深受佛家思想影响,但并非虔诚的佛教徒,他“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乐夫天命复奚疑”,这是超于宗教之上,追求艺术化的人生。苏轼的旷达、淡定、不愁苦,并不是宗教信徒式的,而是像陶渊明一样,追求的是顺乎自然。即使是在处境最糟糕的时期,他仍然能感到老天爷赋予自己的还是很多——贬谪时期,他和贬谪地的很多民间奇人,包括民间的名医、和尚,都有非常密切的往来,融于当时当地的人群中去,跟普通人交朋友,为人们做很多事,从中一样获得快乐,享受“清风”、“明月”。这些都是受陶渊明的影响。这样的人生态度不是避世、逃世。陶渊明在穷苦得吃不饱饭的情况下,还能写出快乐的诗歌,那种快乐绝不是装出来的快乐,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快乐。这种真正的快乐,我们若能学到一点也会让人生更美好。而且这种快乐是谁也剥夺不了的。应该说,苏轼的人生态度是既不贬低自己、压抑自己,也不怨天尤人、强求别人,而更加自全个性,并找到人生真正的乐趣。 吴平安:的确,苏轼被贬到海南时,已经是晚年了。人生还有什么指望呢?过琼州海峡,他看到滔天巨浪兴奋不已,立马写诗,全然没有了忧愁。刚到海南,家人的衣服也全被虫蛀了,他想这么热的天怎么让人活下去?但他一看到那里有那么多高寿的老人,他立刻就想到,顺其自然的话,在这样的地方也一样能寿比南山。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之下,他能够这样去想,真难得。“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正是这种人生态度的集中体现。也正因为这篇文章的作者有着如此达观的人格,有着如此通脱而又微妙的思想,由此才带来这篇文章的美。 金立群:是否可以这样说,我们一般所理解的美,还是一种装饰性的美,而实际上,真正的美还是人的本质力量的感性显现。例如,北海道的薰衣草,它的特别的美就在于它已经·成为美好爱情的化身,寄托着人们的美好向往,所以它或许比我们路边的油菜花更能激发年轻人的追求与喜爱。 吴平安:是的,我们一般会将所谓的美文停留于华美的语言、丰富的词汇,以及形式技巧等锤炼上,而精神内核、魂魄的东西却容易忽略。 金立群:其实情感的特点正是它的摇曳多姿,它是不能被一种模式限定的。即如这篇文章的第一段,其美正在于由“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宁静到“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的焦灼渴望,再到“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的沉吟思绪,再到“白露横江”的迷惘,再到“纵一苇之所如”的那种要超越世俗、摆脱迷惘的强烈的情感——正是这一连串的思绪情感的流动带来了整个文章的摇曳多姿,从而使其笔下的景物也充满了特殊的动感和魅力。谈到这里,我想到了《前赤壁赋》中的主客关系。客究竟是苏轼情感的对立方呢,还是他本身就是苏轼情感世界矛盾的另一面呢? 王先霈:我想,很大程度上,这也就是为了说话的方便。自东方朔俗客难》之后,这在古代写作中是很常见的一种手法。例如,韩愈《进学解》,为了便于发牢骚,抒发自己的观点,就先写别人为他打抱不平。《前赤壁赋》里主客说的不是两个相互矛盾的道理,而是说明一个道理的正反两个方面,是中外古人讲透一个道理通用的一种方法。 吴平安:一般来说,在教学中,我们是将其作为汉赋的一种常规手法来看待。同样是赋,在倔原庙赋》中,苏轼是让屈原的灵魂站出来与作者进行对话。这就是非常奇幻、让人震撼的一种手法。就我个人的观点来看,如果将其看作分裂的两个自我进行的对话,会比较现代一些。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b391323a152ded630b1c59eef8c75fbfc67d947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