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丹阳之战前后南阳宛地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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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楚丹阳之战前后南阳宛地的归属 春秋战国时期,南阳宛地(今南阳市市区)居于方城这内,是楚国苦心经营多年的北部军事要镇,楚自文王“实县申、息”(1)后,据此北却郑、韩、魏等中原诸强,是楚国北向发展疆域和防御中原诸强南进楚域的重要军事基地;同时南阳宛地又是全国著名的兵器产地,宛地所产的兵器被誉为“宛钜铁釶,惨如蜂虿”(2),是全国著名的冶铸中心和经济发达地区之一。然而,有关南阳宛地在战国时期的归属问题,由于史书记载的混乱,致使这一问题众说纷纭:有云宛“战国时属韩”(3)的,有云“公元前301年至公元前291年属韩”(4)的,也有人怀疑宛在春秋早期到公元前292年一直属楚,而并没有为韩所拥有(5)。笔者不揣浅陋,仅就秦楚丹阳之战前后南阳宛地的归属问题,作一肤浅的研究。 一、丹阳之战前(公元前312年)宛的归属 持南阳宛地在战国时期属韩这一观点的学者,其史料来源可能是《史记·苏秦列传》和《战国策·韩策》中的苏秦为楚合纵说韩王章。《史记·苏秦列传》“于是(苏秦)说韩宣惠王曰‘韩北有巩、成皋之固,西有宜阳、商阪之塞,东有宛、穰、淯水,南有陉山,地方九百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韩之剑戟皆出于冥山、棠溪、墨阳、合赙、邓师、宛冯、龙渊、太阿,皆陆断牛马、水截鹄雁。’”《战国策·齐策》苏秦为楚合纵说韩王章中亦有类似的记载,上引地名中的“宛”显然指的就是今南阳市区的古宛城。“淯水”指的今南阳市境内汉水的支流白河。而“穰”则指今南阳市区西南的邓州市及其附近地区。“宛冯”指宛人在韩国冯地铸剑者。苏秦为楚合纵说韩王一事,《资治通鉴》记于周显王36年(公元前333年),则南阳宛地在公元前333年以前已为韩国所拥有似乎没有问题。 然而,种种资料说明《史记》《战国策》中的上述记载是错误的。其一,苏秦说韩王据《史记》所载说的是韩宣惠王,韩宣惠王的在位时间是公元前332年—公元前312年,公元前333年韩宣惠王并没继位,在位的是韩釐侯,而不是韩宣惠王。其二,《史记·苏秦列传》在记苏秦说韩宣惠王的同年,又记苏秦说楚威王,楚威王在位时间为公元前339年至公元前329年,以韩宣惠王和楚威王同时在位时间考之,苏秦说韩、楚二王的时间当在公元前332年至公元前329年之间的某一年。而公元前325年以前韩宣惠侯称侯而不称王。(6)因此《史记·苏秦列传》中苏秦说韩王在时间上是错误的。其三,1973年底,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中出土了大批帛书,这些资料比《史记》成书时间还要早,是司马迁所没能见到的资料,其中《战国纵横家》(马王堆汉墓整理小组定名)中有许多苏秦的作品,人们发现《史记》中关于苏秦与张仪是同学的记载靠不住。公元前312年,当苏秦在楚为游说陈珍(楚国的令尹)门下的时候,还是初露头角的年轻人(7),而此时的张仪已是“烈士暮年”的长者了。由此可见《战国策》乃至《史记》中的记载,至少把苏秦提前了30年。苏秦在公元前312年初露头角,很难理解其在公元前333年游说于韩、楚二王。因此上述文献资料不足为战国时期韩国拥有南阳宛地的证据。 种种资料表明,在秦、楚丹阳之战前,南阳宛地仍为楚国所拥有。公元前374年—公元前371年,魏国几度兴兵,南攻楚国。其势力达方城之外的鲁阳,但终没能逾过楚的方城防线。公元前323年,楚怀王六年,楚大司马昭阳“败魏师于襄陵,得八邑。”(8)且陈师齐境,欲观齐政,可见当时楚国势力的强大。同年,楚王为鄂君启铸造金节,金节上有鄂君启经商路线。(9)虽然其经商路线争论颇多,但金节上的“逾方城”指的就是今方城县北的楚国长城并没异议。鄂君经商经过的地方有“方城”,说明当时楚国仍拥有方城防线,宛居于方城之内,自然也当为楚所有。公元前312年,楚攻韩的雍氏(今河南省禹县东北)达五月之久。(10)同年,楚国在宛地的最高长官“宛公”昭鼠,“以十万军汉中” (11),楚有在宛地设置的最高长官“宛公”,且拥有“十万之众”,说明当时南阳宛地仍为楚有。 二、丹阳之战时,韩曾一度拥有宛地 公元前312年,秦国派张仪到楚国,鼓动楚国背齐而联秦,并许以商、于之地六百里给楚国作为诱饵。楚怀王利欲熏心,以为可以不战而得地,便满口答应。齐、楚联盟被破坏。随后,楚向秦索地,秦食言变卦,说只给商、于之地六里。楚怀王大怒,遂发兵攻秦。两军战于丹阳(今淅川县丹江北岸),秦大败楚军,斩甲士八万,虏楚大将军屈丐,并取楚汉中郡。楚在失去汉中郡后,又倾全国兵力攻秦,战于蓝田,“楚军大败,韩、魏闻楚之困,乃南袭楚,至于邓。楚闻,乃引兵归。”(12)邓在今河南省邓州市附近,韩、魏举兵南下,必逾方城之隘,宛在邓东北,且居方城之内,韩、魏袭楚至于邓,南阳宛地也当为韩、魏所袭击,曾一度为韩、魏所占领。但不能据此而说,自此韩国就拥有南阳宛地。 韩、魏举兵南下,是“闻楚困”而出兵袭击。楚国闻韩、魏南袭“乃引兵归”。当时楚虽败于丹阳,再败于蓝田,但其势力之强大,仍不失为战国七雄中的强国,其势力足以让诸侯望而生危,传世之《诅楚文》可证这一点。魏、韩闻楚“引兵归”自当弃地而北撤。宛、邓一带则复为楚国所有。文献资料亦表明,秦、楚丹阳之战后,南阳宛地仍为楚有。公元前310年,楚怀王派昭睢到秦国去重交张仪,还没有到秦国,听说秦惠王死了,而秦武王驱逐张仪。楚王就想派昭睢至齐国去,与齐国相结交。桓藏为昭睢对楚王说:“……二人(甘茂、公孙郝)将收韩、魏,轻仪(张仪)而伐楚,方城必危,王不如复睢而重张仪于韩、魏,仪据楚势,挟魏重,以与秦争,魏不合秦,韩亦不从,则方城无患。”(13)方城是南阳宛地乃至整个楚国的北部军事屏障,楚当时尚能守方城一线,则宛地不可能为韩、魏所拥有。公元前306年,楚国再次出兵,攻击韩国的雍氏,韩国在秦国的援助下方解雍氏之围(14)。当时楚国势力能及方城之外,可见楚尚能保方城之内的宛地。《荀子·议兵》:“楚人鲛革犀 以为甲,鞈为金石。宛钜铁釶,惨如蜂虿。轻利僄遫,卒如飘风,然而兵殆于垂沙,唐蔑死。”这里的“宛钜铁釶,惨如蜂虿”,指的就是南阳宛地所产的铁制兵器。垂沙之役,据《史记》所载为公元前301年,那么可以证明,宛在公元前301年垂沙之役前仍为楚有。 三、公元前303年至公元前291年,韩国拥有南阳宛地 《战国策·西周策》韩庆为西周谓薛公章:“君(薛公,孟尝君田文)以齐为韩、魏攻楚,九年而取宛叶以北,以强韩、魏。今又攻秦以益之。”《史记·孟尝君列传》亦记载:“君以齐为韩、魏攻楚九年,取宛、叶以北强韩、魏。”《战国纵横家书》苏秦谓齐王章(一):“薛公相齐也,伐楚九岁,攻秦三年。”可见齐、韩、魏三国联合进攻楚国,九年才得到楚国宛、叶以北地区。因此,齐、韩、魏三国共攻楚国的开始时间的问题,是南阳宛地何时属韩的关键问题。 公元前312年,秦、楚丹阳之战、蓝田之战时,“韩、魏闻楚之困,乃南袭楚,至于邓。”这是韩、魏联合南攻楚国的开始。其实,公元前312年,齐国也参加了共攻楚的战争,是韩、魏、齐三国共攻楚。公元前312年,秦国的张仪利用欺诈手段,使楚怀王听信他的谎言,“楚王使人绝齐,使者未来,又重绝之。……乃使勇士往詈齐王。”与此同时,秦国一方面在取得韩、魏许诺共攻楚的同时,另一方面“使人使齐,齐、秦之交阴合”,“秦与齐合,韩氏从之,楚兵大败于杜陵。”(15)此即齐、韩、魏三国共攻楚的开始。《战国策·秦策》秦取汉中章亦表明公元前312年是韩、魏、齐三国共攻楚的开始:“秦取汉中,再战于蓝田,大败楚军(事在公元前312年)。韩、魏闻楚之困,乃南袭至于邓。后三国谋攻楚,恐秦之救也。”薛公采用离秦攻楚之计,“于是三国并力攻楚”。若以“三国共攻楚九年而得宛、叶以北”计,宛当在公元前303年为齐、韩、魏三国所攻占。 《战国策·燕策》苏秦死章,记苏代言:“今夫齐王,长主也,而自用也。南攻楚五年,稸积散;西困秦三年,民憔悴,士罢弊。”有学者据此而认为齐、魏、韩三国共攻楚只有五年,并认为三国共攻楚的时间为公元前303年。(16)若依此推算,韩、魏、齐三国在公元前299年才占领宛、叶以此地区,而《史记·韩世家》韩襄王十一年(前301年)“楚伐我,取穰。”穰,据张守节注即今邓州市附近。若公元前299年,韩始拥有宛地,那么公元前301年,韩怎能拥有南阳宛地西南的穰?可见“五年”当为“九年”之误,韩、魏、齐共攻楚国的开始时间当在公元前312年,而不是公元前303年。 齐、韩、魏三国共攻楚九年,而能得南阳宛地者是韩国。有史为证:《史记·范雎列传》:“昔者齐湣王南攻楚,破军杀将,再辟地千里,而齐尺寸之地无得焉。岂不欲得地哉?形势不能有也。……故齐所以大破者,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战国策·齐策》苏秦说齐湣王章也说:“昔者齐之与韩伐秦、楚也,战非甚疾也,分地又非多韩、魏也,然而天下独归咎于齐者,何也?以其为韩、魏主怨也。”虽然《史记》、《战国策》中的齐湣王在位年代有误,但三国共攻楚而能拥有宛地的是韩国。南阳市博物馆收藏的两件韩国铭文铜器,(17)可以作为韩据有南阳宛地的实物例证。韩据有南阳宛地后,于公元前291年,为秦国所占,因此韩国拥有南阳宛地仅有13年。 四、关于秦拔宛的问题 秦攻取南阳宛地的时间及从何国手中夺取宛地的问题,《史记》记载相当混乱。《史记·秦本记》:“(秦昭王)十五年(公元前292年),大良造白起攻魏,取垣,复予之;攻楚,取宛。十六年左更错取轵及邓(非南阳之邓),冉免。封公子市宛,公子悝邓,魏冉陶,为诸侯。”《史记·穰侯列传》:“明年(昭王十五年,公元前292年),又取楚之宛、叶。”言公元前292年,秦大良造白起从楚国手中夺得宛地,于公元前291年封公子市于宛,公元前272年(秦昭王三十五年)初置南阳郡。然《史记·白起列传》则只记公元前292年“白起为大良造,攻魏,拔之,取城大小六十一。”却无“攻楚,拔宛”事。《史记·楚世家》于此事亦不书,却记“七年(楚襄王七年,公元前292年),楚迎妇于秦,秦楚复平。”而《史记·韩世家》云:“(韩釐王)五年(前291年)秦拔我宛。”《史记·六国年表·韩表》:周赧王二十四年(公元前291年)条下云:“秦拔我宛。”张守节正义云:“宛,邓州县也,时属韩也。”而梁玉绳《史记志疑》云:“宛乃楚邑,非韩所有,秦取于楚,非取于韩也。《秦纪》与《穰侯传》甚明。此于《韩世家》并谈,当书于《楚表》、《楚世家》中。又其事在前一年(公元前292年)。” 1975年,湖北云梦出土的秦简,更正了《史记》中“秦拔宛”的记载混乱,是司马迁所没曾见过的珍贵资料。(18)睡虎地十一号秦墓内出土了53枚秦简,由于这组秦简记载了秦的军政大事,故定名为《大事记》。《大事记》按编年体例记载了上起秦昭王元年(公元前306年),下迄秦始皇三十年(公元前217年)间的秦国军政大事。其中昭王“十五年攻魏”“十六年攻宛”,与《史记·韩世家》及《六国年表·韩表》所记“秦拔我宛”相吻合,且证此次秦拔宛的战役是攻韩,而非攻楚。因此《秦本纪》的昭王十五年“攻楚取宛”之说在年代与国别上都是错误的,应作昭王十六年攻韩取宛。 参考文献: (1)《左传·哀公十七年》(2)《荀子·议兵》(3)明《嘉靖南阳府志》 (4)徐少华《周代南土历史地理与文化》,武汉大学出版社,1994年11月第1版(5)梁玉绳《史记志疑》(6)上引年代据陈梦家《六国纪年》(7)《马王堆汉墓》,文物出版社1979年版 (8)《史记·楚世家》(9)《文物精华》第一辑,文物出版社(10)(14)《史记·韩世家》(11)《战国策·楚策》术视伐楚章(13)《战国策·楚策》楚子令眧睢章(15)《战国策·齐策》齐助楚攻秦章(16)《战国纵横家书》苏秦谓齐王章注②,文物出版社,1976年12月1版 (17)《南阳市博物馆馆藏的两周铭文铜器》,《中原文物》1992年2期 (18)《云梦睡虎地秦简》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be3fb798ad45b307e87101f69e3143323868f54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