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星 从抗战纪念城参观回来，我问兵：“你上过前线吗？” “这话也问，笑掉大牙！” “你就回答我，上还是没上？” “好样的！”兵，不急，一看就是练过的，三言两语挑衅不了他。 兵，坐在青石板上，他招呼我：“想听，就座。” “不坐！你快讲！” “行！你小子不去当兵，真是可惜了。”兵说道，“爷爷参加了抗战，父亲参加了抗美援朝，我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你说，我们家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当兵世家。当然也是提脑壳干革命的世家……” 湘水拍打河岸。兵望着远方出神。 民国三十三年，这里就是抗战前线。鬼子打到我们这里，后方成了前方。枪炮声噼噼啪啪，火光就像现在的落霞一样红。爷爷接到命令天黑之前必须赶到茶山坳，爷爷双脚用劲，跋山涉水，终于赶到了那里。阵地上只剩一个兵，他狠狠地，指着对面：“狗日的鬼子，不停地进攻，兄弟，你多个心眼，对他们，开火，开火！千万不要心慈手软啊！” 爷爷听了，连忙应允：“放心，我这杆枪，专打鬼子！” 爷爷在枪林弹雨中像一团火，专等冲锋的鬼子前冲，然后，出膛，开火，枪把子热得发烫，他说神枪手点射，就是一搭又一搭地送鬼子上路。 奶奶说，三十三年冬，父亲十三岁。爷爷回家对奶奶说，要英杰快快长大，他的父亲在外庇护着他，爷爷要奶奶好生养大孩子。 “爷爷后来呢？” 兵说爷爷开拔，去了哪里打仗也不知道。后来，来了一个人，悄悄地，他自称是爷爷的战友，他说爷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奶奶一听，急了，跺着脚一连串地说要去寻找爷爷…… 爷爷的战友对奶奶说，爷爷是好样的，茶山坳他杀死了几十个鬼子，是英雄。这样行不？让孩子认我做义父，来人对奶奶说，将来孩子明白我手里的东西，就知道他的父亲去了哪里。孩子我带走，如果你实在不同意，我就将东西郑重交给你，说着，来人就脱下身上的军服，将兜里的东西递给奶奶。 奶奶接住，对来人说孩子他爸嘱托我好生带大孩子，不管他在哪里打仗，孩子不能带走，儿子是我心头的肉，你不知道，孩子两岁差点夭折，他爸常年在外，孩子的爷爷悲痛了几个月，托人写信逼迫孩子他爸才回家半个多月，奶奶说起这些，眼泪马上不争气地流出来。 来人严肃地说，嫂子不要悲伤，五年后，我再来，我答应过明伦兄，等他长大后，带他去部队。 奶奶无言地点头，答应了来人。 来人腿长，迈开又合拢，敬了军礼，又对奶奶鞠躬才走。奶奶说，来人身手矫健，再三告诫不要让保长知道，然后一步步警惕地远离村子，那时有一种预感，感觉孩子他爸同他一样，越来越远。那些云啊树啊山啊，直直地在眼里模糊，然后消失。待实在望不到的时候，奶奶紧闭房门，抱着父亲号啕大哭，真想一把锁锁好屋子这扇门。 太爷爷知道后，又气又急，特别是听到儿媳妇的哭声后，对儿子大骂，语言犀利，不知什么原因，奶奶竟然不哭了。 她说，明伦是好样的，我答应他想方设法好生养大英杰。 太爷爷端上一碗粥，放在桌子说：身体要紧，孩子以后需要你。 奶奶一听，眼泪又差点涌出来：明伦啊，爸的话对，身体要紧。 外面的事可以少做点，太爷爷说，明伦不管去了哪里，英杰这孩子必须带好，找个学堂让他好好念书。来人到底怎样说……明伦几时回来？ 这个，真不知道。 明伦太不像话了！太爷爷骂道，下次回来，我好好教训他。 一年后，鬼子投降了，明伦没有回来。转眼又过了四年，期间发生了数次战斗，有一天县里军管会行文下来，纪年一律采用公历，不再称民国三十八年，而是一九四九年。之后村里人都忙土改忙生产。就在全家焦急盼望的时候，五年前来过，明伦的战友又来了。他给奶奶送来了一张盖有鲜红大印的“烈属证”，同时，他说要带明伦的儿子英杰走，他说要带到部队入伍，实现明伦生前的嘱托。 奶奶号啕痛哭，之后说，为了新中国，明伦的血流进了土地，但并未流完，他的血还在英杰身上。 父亲随来人到了部队，参军，1952年到了朝鲜战场。 之后就有了我，1979年2月，我所在的东线部队在北越的高平至谅山段攻击敌人。 兵说着，就潸然泪下。 兵哽咽着说，哪一次，我们不是上最前线？ 原来兵的爷爷，他的名字刻在抗战纪念碑上。 兵说，衡州保卫战后，爷爷接受党的指示，随八路军南下支队，准备去延安，令人愤怒的是，在湘鄂赣一带遭到国军围剿，不幸遇难…… 爷爷的战友给奶奶带了什么东西？ 兵坐在湘江边，望着远处：你真想知道吗？ 是。 那是一颗红五角星。 奶奶给了父亲，父亲给了我。 兵缓缓道出，仿佛霓虹灯一样照亮江水。 十年后再去寻找兵的时候，兵已经不在了。 而我头上，也戴了五角星。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c0713d43834d2b160b4e767f5acfa1c7aa00822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