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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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里,爷爷是位慈祥和蔼、身板硬朗的小老头。人们都说隔辈亲,父亲自己说他这辈子只抱过我两次,而爷爷见了我格外高兴,我八、九岁时,他还像宝贝一样抱着亲亲这里,瞅瞅那里的。他老人家去世的前一年,还背着我去诊所看病。因此,我的童年可以说是在爷爷、奶奶的精心呵护下渡过的。我有什么要求,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尽可以讲给爷爷听,爷爷总有办法满足我的要求,解除我的烦恼。

爷爷在旧社会生活了60多年,走南闯北,给各地的财主当了大半辈子长工。他的故事总是非常有趣,让我着迷。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狼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发出可怕的光;黑瞎子(指狗熊)怕绕弯子,遇到时千万别走直道,围着大树转三圈,它就追不上你了。云南的毒蛇有时跟筷子差不多粗细,但毒性却非常大,看到蛇千万不要跑,因为凡蛇都是瞎子,只看得见动的快的东西,用小树枝慢慢地将它挑开,蛇几乎没有感觉,若遇到大蛇,只能一只手抓住尾巴,一只手用力撸下它的皮,蛇就没招了。爷爷也讲打鬼子的事,说他最敬佩的人是吴佩孚,吴大帅的兵军纪严明,从不骚扰老百姓,而且经常跟小鬼子打仗,打得鬼子白天都不敢出炮楼。他最恨的人是张学良,说他是个卖国贼,对老百姓吹胡子瞪眼的,见了鬼子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跑得比兔子还要快。爷爷的这些观点,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扎下了根,以后再看教科书的时候,就不像其孩子那么信实了,实践出真知,爷爷是历史的见证人,我相信耿直无邪的爷爷。春天到了,很多小朋友都到田野里去采摘鲜花、野草,有一次我也采了一些回来,拿给爷爷看,问爷爷这些花草的名字,爷爷伸手抢过去,使老劲把它们摔到地上,装作生气地说:知道这些干什么,学好文化比什么都有用。是的,爷爷没有文化,一辈子受够了地主老财的剥削压迫,他最知道文化的重要性,因此,他非常看重对文化的学习,我的父亲就是沾了这个光才成为知识分子的。父亲考上师范时,家乡刚刚解放,爷爷已经70多岁了,父亲是长子,叔叔、姑姑都还小,奶奶年纪也大了,按常人的标准,当时全家就父亲一个算作劳动力(16岁),其他人是老的老,小的小,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爷爷依然让父亲去上学,他自己挑起了养活家人的重担,由此可以看出,爷爷对文化的重视程度有多高。

我开始上小学的时候。爷爷已经86岁高龄了,依然非常辛苦地劳动着。爷爷是个种植高手,除了普通的农作物之外,各类瓜果李桃更是样样精通,解放前就是靠着这些本事逃荒到东北,给财主管理菜园子,爷爷不识字,说他的老东家叫辛茂勇,到底是不是这三个字,现在已无从知晓了,反正这个财主名字的音是这三个,三千亩地,爷爷治理得井井有条,直到东北解放,他在那里呆了整整八年时间。

放假后回老家,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到园里去玩。爷爷的园虽然不大,只有三分地,但哪里种植了非常多的东西。记忆中园子大体上分为四块:西南种小麦、玉米等农作物,西北种茄子、白菜等疏菜,东北面有三、四十棵香椿树,根据树龄的长短,下面套种着各类不同的瓜,有西瓜、甜瓜、脆瓜、地瓜什么的,长得都很旺盛,引得附近很多人来向爷爷学习,连县里的农科站也来过人,请教爷爷这些东西套种互补的方法。园子中最令我感兴趣的是东南面,这里种着十几棵果树,有苹果、桃、梨、石榴等,这些树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枝干粗且矮,叉分得特别早,最高的枝条不超过2米,低的距离地面只有20厘米,据奶奶讲,


3岁之前,躺在这些树下面,苹果、桃子就挂在我头顶上,我经常用手拨弄着玩。

我小的时候,社会上的物质比较贫乏,因此想吃的东西特别多,每当这时,爷爷就挑上一些水果去赶演马庄集,回来时便把香喷喷的狗肉、山楂糖等递到我手上,样子非常开心,真像是他自己打了大胜仗一样。

下雨了,看到我脚上的步鞋被糊成了泥巴蛋,一步一掉,爷爷便挑起担子,冒着大雨走三十华里,到石横去赶集买菜,虽然自己遭受了风吹雨淋,全身上下湿得瓜瓜的,但看见我穿上新球鞋在雨水中来回穿梭,再也不会被泥巴沾下来了,爷爷的挂满水珠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奶奶说他:你瞧瞧你,淋成这样还傻楞楞的笑,为了孙子连命都不要了。

刚上学时我的字写得很差,又经常写错,于是不住地用橡皮去擦,爷爷没上过学,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我写了擦,擦完再写,以为写字就是这样的,再赶集时,就买回了二十多块大橡皮,叔叔见了笑话他说:你给他买这么多像皮回来,回豆腐吃啊?

爷爷一生都非常勤劳,我每次放回老家,总能在园里看到爷爷的身影,爸爸、妈妈早就告诫他说:您老人家年纪大了,不用再下地干活了,我们都有工作,每个月捎几块钱回来,就够你花的。爷爷总是笑哈哈地回答:我身体好,累不着,活动活动少生病。

我自幼身体条件不太好,经常感冒发烧,若逢在老家生了病,总是让爷爷背着去村里找张医生诊治。二年级寒假,我又发烧了,爷爷还像往常一样背起我去看病,一路上踉踉跄跄,明显不如以前稳当了,回来的时候,迎面遇到本家的六大爷,一把将我从爷爷背上拖下来,严厉地批评我说:下来,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爷爷喘着粗气说:孩子发烧难受,我还能背得动。六大爷说:那也不行啊,您老人家快90了,出了事我们担当不起啊!这件事给我的印象特别深,今天想起来依然觉着很羞愧,只怪自己懂事太晚,让爷爷受了许多累。

第二年的寒假,是我一生都忘不了的日子,进了那间昏暗的老屋,第一次发现爷爷躺在土炕上,面色很憔悴,见我来了,艰难地伸出手说声:快过来。让我坐在他身边,一边咳嗽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对我说:爷爷老了,不能卖果子给你买东西吃了。那表情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似的,很苦恼,边说边叹息。叔叔在边上说:你爷爷对自己的病不在意,倒是天天念叨说没力气再疼孙子了。

一周后的那个清晨,我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发现叔叔、婶婶,围在爷爷身边呼唤他,叔叔端着药碗,婶婶拿着小勺往爷爷嘴里送药。我一骨碌爬起来,来到爷爷炕边,见爷爷呼吸非常急促,嘴里有啖,但已经无法咳嗽将啖吐出来,听起来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叔叔让我快去请张医生来,我三步并作二步跑出去,来到张医生家门时,因时间太早,张医生还未开诊,我挥拳一阵猛敲,张医生开门见了我,说:是不是你爷爷病得利害了?我说:是,快去救我爷爷吧。张医生对我爷爷的病非常清楚,他说:我老了,腿脚不利索,走过去恐怕来不及了,我先给你拿两付药,回家去赶急给他灌了,我随后就到。

我怀揣着药使劲往回跑,离家不远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阵阵哭声,进大门一眼就看见爷爷躺在院子中央新置的一张木板床上,叔叔和本家的几位大爷、叔叔头戴大白帽子跪在床两侧。


我伤心极了,爷爷走了,他那么疼我,宠我,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我却没有为他老人家做过一件事,今天终于给他拿了一回药,谁知还没喝上,人就先走了。爷爷呀,爷爷,您为什么不再等一会儿,再坚持坚持,喝下您孙子第一次给您拿的药,兴许还能多撑一阵子!爷爷呀,爷爷,您就这么走了,我以后还靠谁来关心呵护呢?

爷爷的离世,对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父亲是一个非常严厉的人,从来就不知道宠孩子,我的身体比较弱,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学生的部分任务是学工、学农、学军,要用很大的体力,父亲总是要求我带头干活,因为他是工农联合学校的校长,不能落后,以致于在四年级时,把我累得小便出血,身体达到了极限。我当时就想,如果爷爷在的话,他绝不允许父亲这么做。对于学习上的事,父亲也没有爷爷热心,爷爷的观点是只要你愿意,他就会全心全意去支持你,而父亲的理论是学习不是万能的,什么学历都一样,他对上大学根本不重视,这于他在文革中受的苦有关,作为知识分子,经常挨批斗,所以他不太重视子女能不能考上大学。

几十年过去了,爷爷的音容笑貌依然会经常浮现在我的眼前,爷爷对我无微不致的关爱,让我永生难忘。爷爷的园也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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