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曹操诗歌创作的一大成就,是开创了文人“拟乐府”诗歌创造的全盛局面。借古题写新事,如《薤露》、《蒿里》,乐府旧辞皆为挽歌,曹操却用悲凉苦恨之调。 二。悲凉沉雄的独特艺术风格,他的诗特别能表现出他的个性,有政治领袖人物的宏大气魄,本色质朴大抒情浓郁,表现了他高远的志、坚定的信心、卓越的毅力和雄伟的气势,悲歌慷慨,气韵沉雄。如《短歌行》写得高远阔大,有君临天下之气度,与坚若磐石的信心和意志,能激发起读者积极向上的奋进精神。 在建安文学“俊才云蒸”、“彬彬之盛”当中,“三曹”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而我个人认为,曹操的诗远胜其二子,这与其经历是分不开的。曹操作为魏国的缔造者,其一生大半是在鞍马征尘中度过的, 这种病痛时代的生活, 使他形成了悲凉慷慨的诗风。在其军旅生活中, 曹操“登高必赋, 及造新诗, 被之管弦, 皆成乐章。”《三国志•武帝纪》其诗文破格创新, 自成一体, 内容充实, 真情自露, 既无汉大赋那种铺陈浮华旧习, 又无“古诗”的低回哀怨, 开创了一代诗风。宋代敖陶孙誉之曰:“魏武帝如幽燕老将, 气韵沉雄。”(《诗评》) 清沈德潜誉之为:“沉雄俊爽, 时露霸气”。这些特点在他的诗作中得到了集中的体现。 他的诗,有反映时事,具体描写汉末政治斗争、军阀混乱和民生疾苦的《薤露行》、《蒿里行》、《苦寒行》。“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蒿里行》)极写兵乱之惨、取境雄阔远大。前两句写战争的频仍和残酷,上句以小见大,从戎旅写起,通过战争的一件生活细事——铠甲上生了虮虱来反映战争的残酷。后两句进一步写战乱所造成的严重社会后果。“白骨”句上承“万姓”句,从战场写起:因为兵民死亡惨重,尸体无人收敛掩埋,任其暴露荒野,年复一年,唯见白骨累累。这是一幅多么触目惊心的战争惨象啊!下句把笔锋伸向了更广阔的地区,以“无鸡鸣”来写战争所造成的无人区——那里荒无人迹,自然也就听不到鸡鸣。句首再著“千里”这样一个表示空间范围的词语,更见战争所造成后果该是多么严重!在如此广袤的地区都荒无人烟,那社会生产力将破坏到什么程度,不久可想而知了么?《苦寒行》全诗以“苦寒”二字表达中心,描述了诗人平叛途中的所见所感,既表现了征旅生活的艰苦,也表现了诗人对兵士的体恤和同情,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诗人对平定海内,实现天下太平的渴望。前人对这首诗评价甚高,说它“直欲夺汉家两风之作”(吴淇《六朝诗选定论》卷五)。但最切中该诗艺术表达实际的评语,使清代方东树《昭昧詹言》卷二中的一段话,他说:“《苦寒行》不过从军之作,而取境阔远;写景叙情,苍凉悲壮,用笔沉郁顿挫。比之《小雅》,更促数噍杀,后来杜公(指杜甫)往往学之。大约武帝沉郁直朴,气真而逐层顿断,不一顺平放,时时提笔换气换势。寻其意绪,无不明白;玩其笔势文法,凝重屈蟠,颂之令人满意。” 他的诗有表现对政治理想执着追求的《短歌行》,该诗气韵沉雄,慷慨苍凉,立意深远,集抒情、写景、说理于一体,抒怀坦陈直白,咏物不尚雕镂,独树一帜,堪称曹公压卷之作。开头写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诗人感慨人生人生的短促,而应当以激昂的歌声来表达;但人生短促所引起的忧思又难以忘怀,拿什么来排解忧愁呢?只有酒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八句以《诗经》的《子衿》《鹿鸣》中的原句为诗,不但毫无旧调因袭之感,而且旧辞出新意,有“点铁成金”之妙。原来怀念“子衿”,而在这里,曹操怀念的是谁呢?有人推论为孙权。建安十五年时,曹操五十六岁,在其眼中,二十八岁的孙权却可以作“青青子衿”了。“曹公……乃以其弟女配(孙)策小弟(孙)匡,又为子彰取(孙)贲女。”(《文选》,李善注)曹操和孙权结为亲戚,所以说“心念旧恩”。孙权和曹操离绝以后,发生赤壁之战,造成天下三分,打破了曹操平一天下的理想,引起了曹操的忧思。他想到平一天下,就想孙权归顺。曹操在信中说:“但禽刘备,亦足为效。”他认为只要孙权归顺,就可平一天下,消除他的忧思,所以对孙权特别怀念,这种感情就表达在他写给孙权的信中。他说:“孤之德薄,位高任重,幸蒙国朝将泰之运,荡平天下,怀集异类,喜得全功,长享其福。”“鹿鸣”写接待宾客,给他安排职位,对应于上文的思念子衿,要是子衿回来,要象嘉宾那样款待,并安排职位。“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承接子衿不来,忧心像明月,不知何时才可采摘?而后又想像子衿的到来。“越陌度阡”,走了很多路。“枉用相存”,枉驾来看我。“契阔谈宴,心念旧恩”,两人意气相投,谈笑宴会,心里思念往日的情谊,再不提到忧思。不仅这样,还跟贤士来归相应合。“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希望贤士来归,多多益善,找不到托身之所的贤士都来归,最后两句以周公自比,希望能像周文王那样接待贤士,使天下归心,从而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 他的诗,有描写沧海壮丽景色,并从中显示作者博大胸襟的《观沧海》:“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该诗堪称中国山水诗的创始之作。这首诗描写登临碣石山所见深秋海景。意境广阔, 气魄雄伟, 描绘出沧海汪洋浩荡, 无边无际, 仿佛星汉日月都能出没其中, 境界之阔大, 可谓前无古人, 沈德潜誉之曰:“有吞吐宇宙气象”。然而诗人写景绝不是单纯写景, 而是把自己荡平群雄, 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巧妙地融入写景之中, 抒发了自己对当时社会动乱, 时世艰难的种种忧虑,写景、抒情、言志融为一体, 天衣无缝, 树立了咏物咏怀相结合的典范。 他的诗,有抒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豪情哲理诗《龟虽寿》。唱出了那个时代生命主体的最高旋律:“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诗从传说中的灵长之物“神龟”和“腾蛇”说起,把《精列》中“造化之陶物,莫不有终期”自然规律的认识更推进一步,阐明人世间的事物都不能永生不灭,就是那能活三千年的神龟、能腾云驾雾的腾蛇,也免不了化为灰土,更何况人的血肉之躯,自然规律不可抗拒。这种朴素的唯物主义认识使曹操能够坦然面对生命的自然流逝和消亡。有了这种达观的人生态度,再去面对“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社会灾难,就更充分显示出曹操作为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兼诗人的超群拔俗。在那战乱频仍、万方多难,生命缺乏保障的动乱社会里,多少人颓废感伤、叹老嗟衰,陷入生命觉醒却无由振起的悲观泥淖,又有多少人希冀长生、快意当前,掉进了及时行乐以补偿生命的世俗尘网……而曹操却能把社会灾难所激活的强烈的生命意识和生存意义,化作追求崇高的人生理想和价值的巨大动力,表现出壮心不已、积极进取的豪迈气概。诗中那年老伏枥尚存纵横驰骋之想的千里马,与老当益壮、自强不息的诗人形象相得益彰,它向人们昭示:人生虽然短暂,但只要有永不衰退的进取精神,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就会增大;自然规律固然不可抗拒,但人寿的短长,通过主观努力如修生养性还可以有所改变。前者能提高生命的质量,使人在有限的人生中实现对自然生命的超越;后者能增加生命的长度,使人延年益寿。这就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的不同凡响之处,他有着平复动乱、统一天下、成就伟大事业的崇高人生理想和目标,同时,他更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生命情趣,希冀“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此外,尚有几首游仙诗,在虚幻迷离的外壳里,仍有“不戚年往,忧世不治”(《秋胡行》)的政治抱负。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ce6b7f4e1dd9ad51f01dc281e53a580216fc50d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