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文明 从小我便脑子笨，小学时候便搞不清加减乘除，背不了唐诗宋词。父母看我这样，早晓得了我不是学习的料，勉强捱到初中毕业，便迫不及待地求了舅舅，让他托人到县里的娱乐城为我谋了个差事。于是我便到了县里，每月回一次家，当服务生赚1500元，虽然脏且累，但包吃住，我便也无所谓。 两三年前的时候，娱乐城生意不错，那时中央还没有大力反腐，我们这里颇有些门庭若市的气氛。每晚县里的头面人物都直接开车进地下车库，用内部电梯直接到五层的养生温泉，然后搂上相好或是选好的美女到上面的套房。像这种客人我是无缘得见的，领班说我是农村来的，面相傻，又不会说话，怕伺候不了大主顾。于是我便在一楼大厅接待那些自己走路来的客人。这些客人大多是附近学校的穷学生或者民工，有些是中年丧偶的大叔，还有白天乞讨晚上来娱乐的乞丐。他们大多穿着标志比脸还大的假冒名牌，脚上蹬着开了胶的皮鞋或者是脏兮兮的旅游鞋，头发一般几周不洗，油腻腻地糊着，沾着可疑的白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些客人来了便会咋咋呼呼，让大厅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虽然他们钱不多，但总爱摆阔。他们一般是出不起包房的钱的，间或有装阔的，领班也只会把他们安排在四楼的普通套间，势必不会让他们上去打扰了大主顾。一般这些客人就会开一个唱KTV的小包间，叫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大龄妇女在包间的沙发上就解决了，有时意犹未尽也会带出娱乐城找个小旅馆继续。普通客人总会在嫖完之后要求打折。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领班会让我出马，因为我面相傻，但身体壮，个子大。站在客人面前冲他们诡异地嘿嘿一笑，大多数客人一看这阵势只好乖乖掏钱。几次下来，娱乐城的普通客人大多与我混熟了。 鲁文明是穿着西装来店里而只唱K的唯一人。他第一次来时，我疑心他是我从未接待过的大主顾偶然踱错了地方，赶紧满脸陪笑着迎了上去。鲁文明朝我摆摆手，说：“新来的吧，给我开一个小间，要薇薇。”薇薇是我们普客区的一个小姐，真名叫马薇，家也是农村的，比我大个5、6岁，我一般叫薇薇姐。她曾经是家里学习最好的，一直念到高三，家里实在供不起，只好辍学在县里谋生。薇薇长相一般，但身高很高，看起来十分文弱；她身材不好，又不会卖弄风骚，所以在普客区并不是很受欢迎，只有一些嗜好学生妹的普客常点她。 这天鲁文明又穿着洗的发白的旧西装来了娱乐城。这时领班恰好走来，看见鲁文明便叫：“飞机明，你又来了，薇薇今天命好，上楼陪大客了，你换个人吧。”此时大厅里还有好几个普通客人，县城就这么小，他们大多都认识鲁文明，纷纷看着鲁文明偷笑。鲁文明权当没看见，冲着领班说：“怕我没钱是么？这次给我开个大包，麦要好。”众人哄笑，一个黑矮的胖子冲鲁文明叫：“阳痿明，是不又卖盗版书来着？”鲁文明听了这话，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争辩道：“什么盗版书？我君子坦荡荡，你别血口喷人！”众人再次大笑，胖子说：“什么没有，我明明前天看见你在中学门口，被胡队长把一车书没收了，你在那哀求。”闻听这话，鲁文明脸上露出颓唐的样子，他小声分辩道：“这是那些贪官搜刮民脂民膏。”接着便是什么“苛政猛于虎”什么“八荣八耻”，什么“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之类让人半懂不懂的句子。大厅里众人再次哄笑起来，就连平时整体板着个脸的领班也笑起来：“飞机明啊飞机明，你这个逼装的我给满分。”鲁文明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低着头跟着我上楼去开了小包间。 后来我才知道，鲁文明真名也不叫鲁文明，“文明”是闲人看他成天装逼穿着西装便从标语上的“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给他摘出两个字，叫做“鲁文明”；叫来叫去便叫习惯了，其后便有了如“装逼明”，“阳痿明”，“飞机明”这样的外号。据领班讲，鲁文明早年学习挺好，家里准备砸锅卖铁供他上大学，但是高考却意外落榜；第二年又去考，也只考上省城的三本。家里人劝他就在县里某个差事，他却心高气傲，非上大学不可。结果在省城混了四年，研究生也没考上，只好回到县里。县里的活没什么清闲的，鲁文明自诩为知识分子，并不愿意做些粗累的生计；又不会钻营，更无法在衙门里某个一官半职。鲁文明颇有所谓“风骨”，成天张口闭口什么竹林七贤、什么《瓦尔登湖》、什么《论公民的不服从》之类，每日谈古论今，语贯中西，以古圣贤人自况。他平素好读书，家中除了四壁就剩下堆积如山的书。家里人也没办法，只好由他去。到了后来越混越惨，到现在只能在中学门口租了个小铺面卖些图书辅导资料之类。鲁文明长得普普通通，又没能耐挣钱，自然没哪个女孩看得上；但他还偏偏眼界高，动辄就是要求女方身高175以上，学历要高，身材要好，还要爱好文学艺术。在我们这小县城里翻个个也找不到条件这么好的女孩，所以这厮到了如今30好几依然是光棍一条，只好不时跑到娱乐城来过过瘾。 鲁文明随我上楼来到包间，我打开门，在茶几上摆放好几样瓜子果盘，把麦克调试好，然后等着鲁文明叫号选小姐。可能是看我面相憨厚，又或者是长期没人说话，鲁文明开口道：“小兄弟，我看你也就是17、8岁，正是人生的大好年纪。世界那么大，你应该去看看，不能成天窝在这小县城里。唉，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呀。”我心里暗想：“卖盗版书的嫖客，比我能强到哪去？还配教育我？”嘴上却说：“外国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民主自由那一套么。”鲁文明闻听这话，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你知道民主自由这些价值都是谁提出的吗？你知道启蒙运动吗？我对孟德斯鸠，卢梭可是有研究的。来我给你讲讲吧.....。”我没耐心听他废话，赶快说：“您还是快点人吧，我们这里按小时收费的。”鲁文明看我没兴趣，只好咂咂嘴，显出很失望的样子。他点了我们这里收费最少的45岁的大妈，我们叫刘姨，还颇为潇洒的给了我一张5元钞票。我以为是叫我去买烟，便说：“门口小卖部不卖半包的。”鲁文明摆摆手说：“这是给你的tip，收着吧。”“tip是啥？”“就是英语，小费。”我也并不懂什么是小费，反正是白给的，便揣进兜里。 我一直认定鲁文明是个怪人，在我们这个小县城里他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他的这种怪又不似在娱乐城门口乞讨的那对爷孙是完全的疯怪（他俩被领班称之为老SB和小SB），这种怪虽然让人难受，但绝不让人讨厌，我甚至还对这位其貌不扬的鲁文明有了些好奇。 后来鲁文明又来过几次，也与我混熟了，我也从旁的人和他口中知道了他和薇薇姐的故事。“我第一次见她就在我的那间小书斋。”有一次鲁文明跟我说到。“那天她穿着黄色的裙子，就站在门口那里看书，门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美的像个天使。”我从来没见过天使，我们这里更没有教堂，所以也不知道天使长什么样。 “我走过去，看她在看什么书，竟然是本《诗经》，那本书摆在书橱里从来没人看过，是我收藏的书。我听她在口中默念‘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我随口便接上‘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她抬起头看我，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么灿烂的笑容。就是那天，我认识了小薇。” “这么说你是真喜欢薇薇姐喽？”我问道。“当然！小薇是我一生的挚爱，只有她能跟我泛起思想上的共鸣，我俩在一起聊诗歌，聊文学，聊艺术。”“那你为什么不娶了她？”听闻这话，鲁文明马上刚才的意气风发马上一扫而光。“我是个穷光蛋，连自己都只能在小书店里支一张床。我想努力挣钱，不能让她跟我一起受苦。”他无比沮丧地说道。 每次鲁文明来到店里，旁的人都会把他当笑柄，他也瞧不起那些人，所以一般只同我说话。我俩谈话基本是我听他说，实话说鲁文明口才确实不错，如果他不是这副屌丝像，说他是个青年才俊也未尝不可。鲁文明开始时基本每周来店里两次，后来减为每周一次，再后来我常常看到薇薇姐和他一起走在县城的大街上，估计是谈起了恋爱。不过薇薇姐依然在娱乐城上班，几乎每晚都出钟。 这天，我刚刚上晚班，鲁文明就来到店里。这次他没有穿西装，而是套了一件脏兮兮的夹克，脚上一瘸一拐，脸上还带着伤痕。鲁文明的眼睛涨的血红，面色却是无比苍白，口中喘着粗气，像极了恐怖片里的吸血鬼。一见我他就急切地问：“薇薇在吗？”我答说：“今天楼上缺人，她刚上去还没下来呢。你这是怎么回事？”鲁文明冷冷一笑：“一言难尽。县中学要收回门面房，我靠这小书店过活，就想上去理论，被那两个保安一推，摔了一跤。薇薇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d45c6aa3f7ec4afe05a1df8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