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看书。不知不觉间,夜竟深了。放下书,起来关灯的时候,眼睛余光扫过镜子,突然觉得有点意味深长。重又坐下,望向镜中。但见伊人长发斜披,很有几分慵懒,几分柔情,几分温馨。 于是心下窃喜,轻抚长发,想古人的句子。可是脑子里一片空白,竟一个字也没有。 想了半天,想起了贞子。《午夜凶铃》里,她从井中爬上来,从电视机屏幕里爬出时,长长的头发从后边梳过来蒙住了脸,徐徐走近时头发从中间慢慢散开,露出了长在额头正中间的一只眼睛。好恐怖啊! 记得几年前我们几个在同学家看这个片子时,都觉得一点也不恐怖,看完后,吁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腰身,说:“这也叫恐怖片?一点也不恐怖!”可我回到家后,好几天不敢在关了电视机后看电视屏幕。 贞子死不瞑目,做鬼害人,也自有一番故事。 记得那年去庞泉沟,第一天晚上,几个女孩子躺在房东家的大通铺上,一个同学发挥擅长,讲起了鬼故事。她说不是最恐怖的,但仍让我们惊声尖叫不已。据说体育系高高大大的男同学,在夜晚听了鬼故事之后,也有人吓得不敢一个人睡,钻到别人的被窝里寻找安慰。 世上真有鬼吗?如果有一天,我们死了,会不会变成鬼?突然之间,我很期待。 我想,如果世界上真有鬼,我们死后都能变成鬼,其实也蛮有意思的。又是一番世界,又是一个天地,又是一种人生,又是一场故事。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鬼,会在夜晚唱谁的歌,敲谁的窗子? 那天看小说,陈丹燕写的。 说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心为平淡的生活所疲累,总期望会有意外的不平凡落在自己身上。上了护士学校后,日复一日的平淡学习生活让她的愿望更加强烈。 一个机缘巧合,她在解剖室遇到了自己的英文老师——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双方不在课堂上的真面目吸引了彼此。更确切地说,是男老师望着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的人头骨时瞬间流露出来的悲天悯人吸引了她。她爱上了自己的英文老师,老师也受宠若惊般地爱上了她,叫她作“我的小仙女”。 然而不过几天,她的心就淡了,他瞬间的辉煌逐渐消逝,平常人的特点——渐稀的头顶,拖鞋上的肥皂沫,头发里的香皂味,拥抱时的迷乱——在她眼里慢慢变成不可饶恕的缺点。她摒弃了他。 然而老师浑然不觉,继续远远地注视她,观察她,猜测她的心理。她终于烦了,一天突发奇想,告诉英文老师,说下了晚自修后来教室找她。 我猜男老师应该是满怀期冀的,忐忑不安的,他的心一定从上午听到她的话后就开始颤动,不停地颤动着。 晚自修后,同学们散尽,教室里留下她一个人。她站在讲台旁的骷髅架旁,拿出自己的护士衣服和帽子,穿戴在骷髅架上,将它搬到窗前,面孔朝外,自己则躲到最后一排桌下钻着。 英文老师来了,面带幸福的笑容,走到窗前的“人”旁,望着窗外,对“她”说开了话。 然而“她”却没有反应,老师诧异,扭头看时,惊愣了。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仍望着窗外,嘴角有一丝笑意,应该是很苦的吧。 我很惊诧于十七岁女孩的智慧和狡黠,虽然这狡黠很伤人,但确有很多的智慧在里面。如果我十七岁的时候有这智慧,天哪,后果不堪设想。 书里常说到灵魂,不知人真的有没有实际意义上的灵魂,也就是那种生命能死而灵魂不死的东西。 如果有,我想那骷髅架也是有灵魂的吧。虽然没有了皮肉的保护和血液的滋养,没有了生命的张力和弹性,但也许灵魂藏在骨子里看别人的人生。 我希望我死后,埋一千年,然后也被人制成骷髅架,戳在有人的地方,我的灵魂隐藏其间,看着这群人傻笑,傻玩,傻爱,傻吃,天天冒傻气。 我会捂着肚子,窃笑不已,如果灵魂有肚子。 如果有机缘,我也想帮助女学生涮涮她们的男老师,闲着也是闲着。 每个人都希望有奇遇,这一生不行,就来世再遇。活着遇不到,做鬼能遇到也好。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d83efdf9f111f18582d05a5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