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化解人生短促的烦恼 人世都无百岁。少痴騃、老成尫悴。只有中间、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牵系? 一品与千金,问白发,如何回避? ( 范仲淹《剔银灯》)百年似梦,一身如寄,南北去留皆可。( 李弥逊《永遇乐·初夏独坐西山钓台新亭》)五十劳生,紫髥霜换,白日驹过。( 李弥逊《永遇乐·用前韵呈张仲宗、苏粹中》)连北宋盛时的“太平宰相〞晏殊也感慨道: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 《浣溪沙》) ,然而他们面对人生短促的苦痛,能够“谈笑于死生之际〞( 苏轼《与李公择》) 。而这种超逸境界的获得犹如登山。 登上山顶固然可“一览众山小〞,饱览风光,陶冶情性,但“登山〞并非易事,路途是艰辛的,很可能颓丧而止。试读钱惟演( 962 -1034) 的《木兰花》: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 情怀渐变成衰晚。鸾鉴朱颜惊暗换。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 宋释文莹随笔《湘山野录》卷上载: “钱思公谪居汉东日,撰一曲曰: ‘城上风光莺语乱( 略) 。’每歌之,酒阑那么垂涕。时后阁尚有故国一白发姬,乃邓王俶歌鬟惊鸿者也,曰: ‘吾忆先王将薨,预戒挽铎中歌《木兰花》引绋为送,今相公其将亡乎’果薨于隋。邓王旧曲亦有‘帝卿烟雨锁春愁,故国山川空泪眼’之句,颇相类。〞可见这首词乃是叹老伤怀之作。钱惟演为五代时吴越王钱俶的儿子,幼年随降父归宋,于真宗朝为翰林学士,仁宗朝拜枢密使,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权倾一时,后因涉及宫廷矛盾被贬官。此词即景佑元年( 1034) 词人谪居汉东作。人到晚年更加觉得青春的可贵,但想要追回逝去的年少时光已不可能,“鸾鉴朱颜惊暗换〞是老年人对青春飞逝所产生的人生体验。面对生生不息的绿杨芳草,不免产生“衰晚〞的情怀,伤春流泪,借酒浇愁。词人未能登顶,不久便郁郁辞别人世。 张先( 990 - 1078) 词那么与此相反,词中虽有人生短促的忧伤,但终于登上山顶,享受了无限风光。看他于庆历三年( 1043) 所作的《天仙子》: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 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词人“时为嘉禾小倅、以病眠,不赴府会。〞病中只能在家饮酒听曲,感慨“送春春去几时回〞( 时词人年已五十三) ,美好的往事已经逝去,不免流露出了“临晚镜〞、“伤流景〞的人生忧思。但词人并未一味沉浸在惜春伤春的忧伤之中,他悟到如此短暂的人生,理应好好享受。于是沉醉在美丽的大自然中: 黄昏时,池边沙地上成双成对的禽鸟栖息,不久,月亮透过云层,映照花儿,在微风中婆娑弄影。他又从家的温暖中寻求: 天晚风起,关上门窗,垂下帘幕,家人团聚一室,多么温馨! 词人更由室外的“风不定〞推想到“明日落红应满径〞,反衬自己的闲适安逸。张先将此词引为平生得意之作。南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三十七引《古今词话》云: “有客谓子野( 先) 曰: ‘人皆谓公张三中,即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也。’公曰: ‘何不目之为张三影?’客不晓,公曰: ‘云破月来花弄影’; ‘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 ‘柳径无人,堕风絮无影’。此余平生所得意也。’〞《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三十七又引《遁斋闲览》云: “张子野( 张先) 郎中以乐章擅名一时。宋子京( 宋祁) 尚书奇其才,先往见之,遣将命者,谓曰: ‘尚书欲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子野屏后呼曰: ‘得非“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耶? '遂出,置酒尽欢。盖二人所举,皆其警策也。〞由此可见乐观的词人不会对着落花和流影垂泪,反而从美丽的自然风光里获得怡情养性的享受。 面对“人生短暂〞的自然规律,宋代词人们热爱自然、享受亲情、看淡世间的得失成败,快乐地生活着。他们宴游、交友、赏花……这些闲适生活丰富而生动的写在词中,如: “人生百岁,离别易,会逢难。无事日,剩呼宾友启芳筵。星霜催绿鬓,风露损朱颜。惜清欢。又何妨、沈醉玉尊前。〞( 晏殊《拂霓裳》)“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苏轼《行香子·述怀》“月在碧虚中住,人向乱荷中去。花气杂风凉,满船香。〞( 张鎡《昭君怨·园池夜泛》) 这些寄情园池山水与沉迷宴饮的词章,从表象上看只是描写宋代词人的娱乐生活,而其思想底蕴实为摆脱外界的压力和追求身心的自由。面对人生短促的恐惧,宋代词人表达顺应自然,超脱生死束缚的思想往往形诸词作。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dc989433346baf1ffc4ffe4733687e21af45ff0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