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诗意 “是谁来折花”,这并非真的问句,是以问句的语气表达一种惊喜。人影在折花,就比一个身影只是从窗外经过更有故事性。我们不妨习惯性地认为折花人是个年轻女子。隔着窗纱,词人不仅看到她在折花,而且听到了花枝在窸窣颤动,间或还洒下些清脆的笑声。 谁会鲁莽地惊扰这美妙的一刻呢?词人当然不会,他只是静听,并在心里继续与她对话。折则尽管折吧,不知折了花去,将插在什么样的人头上呢? 窗外的折花人大约在看、在寻思该折哪一枝才好,就像杜甫在浣花江畔独步寻花时,看到一簇桃花开得烂漫,于是反问“可爱深红爱浅红”。词人也一片童心,对她说:“檐牙,枝最佳,折时高折些”,此时他可能就要看到那人摘花赌身轻了。 临走,他又对折花人自语,你折了花回去,要对那插花人说,“须插向、鬓边斜”。 词人的好多知心话,折花人全没听见,全不知道自己在折花时,窗里有人对她如此温柔以待。而这也正是此词最大的可爱。 和前面的《霜天晓角》一样,这首词的语言也很通俗,纯用白描。词人从生活中提取片段情景,以疏淡凝练之笔,点金术般化出一首诗。两首词都从日常中来,正好也都由花而来:一是折花,一是卖花。 宋代是城市商品经济迅速发展、新兴市民文化繁荣的时期,烧香、点茶、挂画、插花,此乃宋代文人必备之“四艺”。插花不仅为文人雅客清赏,亦为寻常人家所热衷。北宋欧阳修的《洛阳牡丹记》曰:“洛阳之俗,大抵好花。春时城中无贵贱皆插花,虽负担者亦然。大抵洛人家家有花。” 南宋都城临安(今杭州)的花市盛况更加空前。据南宋吴自牧缅怀临安城市风貌的笔记《梦梁录》记载,“春光将暮,百花尽开,如牡丹、芍药、棣棠、木香、酴醾、蔷薇、金纱、玉绣球、小牡丹、海棠、锦李、徘徊、月季、粉团、杜鹃、宝相、千叶桃、绯桃、香梅、紫笑、长春、紫荆、金雀儿、笑靥、香兰、水仙、映山红等花,种种奇绝。卖花者以马头竹篮盛之,歌叫于市,买者纷然。”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陆游诗句给我们的印象,可从以上笔记中还原出更多的细节。琳琅满目的花名,不仅在视觉上给人以种种奇绝,而且请注意,这些美丽的命名是被卖花者唱出来的。宋代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亦曰:“是月季春,万花烂漫,牡丹、芍药、棣棠、木香种种上市。卖花者以马头竹篮铺排,歌叫之声,清奇可听”。 可以想见,不论北宋还是南宋,卖花人都是挑着花担或挎着花篮,各色时令鲜花铺排在马头竹篮里,走街串巷歌叫卖之。卖花声不是简单的吆喝叫卖,而是唱歌一般以婉转抑扬的节奏,吟出与花媲美的花名,想想便觉清奇可听令人神往。那些美丽的词如天花乱坠,从青石小巷悠然而过,这是诗也是生活。 《昭君怨》上片写卖花。“担子挑春虽小,白白红红都好”,卖花人的花担有点小,花也许不甚多,但他却挑来了春天。挑春,聊赠一枝春,用“春”字,比“花”字更好,一枝花就是一个春天。白白红红,都是春天的好,都是爱。 接下来的“卖过巷东家、巷西家”,可听,可看,亦可通感。这个句子的文字和节奏,本身就十分逶迤,似卖花人由近而远的身影,如一串行走的花之歌谣。 词的下片移到买花。丫鬟听到卖花声声,掀帘入报,问(主人小姐)道:“买梅花、买桃花?”这样问不是为了做选择,而在于因为都好而不知如何选择。此句语言明白如话,唯有如此,才能保存那一刻的鲜活,丫鬟的喜悦才不致被叙事耽延或冲淡。 从文本来看,“买梅花、买桃花”与“巷东家、巷西家”,皆有视觉上的参差陈列,可以看见花与花铺排、巷与巷的交织。读出这些句子时,又能感到听觉上的复沓与曼妙。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ebdb51dd69d97f192279168884868762cbaebbc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