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聂耳故居“成春堂”:笛声化作民族魂 论规模,论精美,昆明甬道街上的这座院落都称不上出类拔萃,普通得甚至有点平庸。可是,它却为世人所难忘。 我也记住了它,并不远千里来寻访这座院落。当然,不是为了这所院落,而是为了寻访一个人,一个用旋律怒吼出中华民族心声的人。他,就是著名音乐家、国歌《义勇军进行曲》的曲作者聂耳。 甬道街边的聂耳故居很平常,三间土木结构的房屋,好在是座两层楼。严格地讲,这不是聂家的祖业,是房东杨家的房产。光绪二十八年,即公元1902年,聂耳的父亲聂鸿仪从玉溪来到昆明行医,租用此房开了一个中药铺,取名为“成春堂”。十年后的一个春日,聂耳就出生于这里。他天真烂漫的童年也在这里度过,直到十八岁振翅远飞。这让人不禁想起刘禹锡的《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如今,这座房子的房主是谁,没人知晓,至多知道房东姓杨,但是只因这里住过聂耳,才使我,以及和我一样敬仰聂耳的人来此拜谒瞻仰。 进入院落,悠扬的音韵便萦绕在耳畔。何止是耳畔啊,是血脉,并经由血脉激活了每一个细胞。不过,那并不是《义勇军进行曲》的旋律,而是竹笛吹出的稚嫩音韵。对这笛音,小学课本中有篇文章曾有还原,“悠扬的笛声飘荡在林间小路上,许多行人被吸引了,都站在细雨中静静地听他吹笛子。”确实,聂耳能把笛子吹得优美迷人,但是,那其实是后来的事,是聂耳勤奋地拜师学习提高技艺的结晶。先前可不是这样,他吹出的声音不悠扬,也不婉转,甚至有些刺耳。教聂耳吹笛子的师傅姓邱,名字如同姓杨的房东一般,没人记得。可是,若是没有他的启蒙教导,就不会有后来响亮于神州大地的聂耳。而且,这位邱师傅还不是音乐教师,只是一位木工。吹笛子是他做木工活儿歇息时的业余爱好。 每当他的笛声响起时,小聂耳的血脉就在激荡,细胞就在舞蹈。然而,也许就在小聂耳听得如痴如醉的时候,笛音突然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锯子和刨子的声音。小聂耳不无失望,他要寻求希望。他悄悄来到隔壁的木工房。木工房里,当邱师傅撂下锯子,小聂耳就给他递过刨子,撂下刨子时,小聂耳又给他递过墨斗。省力省时,邱师傅哪能不高兴?面对眼前的这个孩子,邱师傅夸其“小机灵”。“小机灵”还真是机灵,趁着邱师傅休息了,赶紧请他教自己吹笛子。邱师傅怎能辜负这个可爱的“小机灵”?一老一小的心声便胶合在一起,飞出屋室,飞到甬道街头。 勤奋好学,让聂耳叩开了通向音乐的门扉。不止如此,勤奋好学也让他叩开了通向知识的门扉。聂耳上学不久后,父亲便去世了,家庭陷入困境,连他的学费也没有着落。母亲卖掉心爱的八音钟才凑够学费,可还缺书钱呀!聂耳没有为难母亲,有一天他高高兴兴地对母亲说,我有课本了。母亲看见,聂耳的手里是用烟盒装订的小本子,再仔细瞅时才发现,背面是手抄的《国语》和《算术》。母亲真的是比聂耳还要高兴啊!固然为聂耳有了“课本”高兴,更为孩子好学上进的精神高兴。在学校里,聂耳长知识,长思想,随着个头的增高,眼界也更加开阔了。他看到祖国积弱积贫,时刻梦想着国家能富裕强大。他把满腔热情寄托于变革,为之呼吁奔走,并鼓动同学和自己一道呼吁奔走。然而,时局能忍受弱贫保守,却容忍不下激进变革,聂耳被列入另册,难以在昆明再待下去,只有告别昆明。 离开昆明后,聂耳飘零到上海,靠在商号当伙计维持一日三餐。还是音乐,改变了聂耳的境遇。有一天,他看到《申报》刊出联华影业公司音乐歌舞学校招收学员的广告,身上沉睡的音乐细胞马上被激活了,便去报考。担任主考的音乐家黎锦晖,一眼看出聂耳身上潜在的音乐天赋,因此录取了他。成为歌剧社的一员后,聂耳如鱼得水,他担任首席小提琴手,但是只要是歌剧社需要的事,他都主动干。时不时还上场演出,要么扮演卖臭豆腐的小贩,要么扮演一身乌黑的煤矿工人。他才华横溢,活泼可爱,大伙儿见他耳朵大,就亲切地叫他“耳朵先生”。叫着叫着,干脆就叫成了“聂耳”——事实上,聂耳的原名本来是聂守信,此后称聂耳才名副其实。 就在此时,“九一八”事变发生了。日寇侵犯,东北沦陷。聂耳不再只想着歌唱,他要呐喊!他结识了作家、诗人田汉,参加了革命音乐组织,开始为电影和戏剧创作主题曲和插曲:《大路歌》《开路先锋》《码头工人之歌》《毕业歌》……一首又一首明快激昂的歌曲,涌出他的胸膛,涌出他的歌喉,他要用歌声惊醒沉睡的雄狮,用歌声点燃焚烧侵略者的烽火! 聂耳的激情在蕴积!聂耳的怒火在燃烧! 似乎是在等待这一天。这一天,一部以宣传抗日救亡为主题的电影《风云儿女》开拍了。这是一部电影,更是呼唤共同抗日的呐喊。剧组在呐喊,聂耳也加入了呐喊——聂耳的呐喊声化作了这部电影主题曲《义勇军进行曲》的旋律。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创作于中华民族危难关头的《义勇军进行曲》,田汉作词,聂耳作曲,唱出了抗日救亡时代万众的心声,表现出中华民族勇往直前、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后来更成为国歌,散发出永恒的魅力。曾经,这浑厚昂扬的旋律,激愤着国人,奋起抗战、抗战,把侵略者赶出国门。如今,这浑厚昂扬的旋律,又激励着国人,奋起建设、建设,把华夏神州建设得更加繁荣富强。 站在昆明甬道街聂耳故居里,听那悠扬的稚嫩笛音。那笛音啊,经过千锤百炼,最终怒吼出的,是民族魂,中华韵! 朴学大师俞曲园精耕之所 俞楼见证西湖百年沧桑 正是江南好风景的时节,西泠桥畔秋荷田田,桂子天香云外飘。漫步孤山路,人们通常被一边烟波浩渺的西湖美景吸引,却在不经意间就错过了另一边那幢三开间的两层小楼。 这座已经有近一百四十年历史的小楼,曾经接纳了诸多赫赫有名的名人志士,也曾历经太平天国的轰轰炮灰。它有个不够诗情画意的名字,名叫“俞楼”,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对它和它的历任主人的兴趣。 弟子友人筑曲园 一代朴学大师精耕之所 道光三十年(1850年),进士夏试现场,一位年轻人用一句“花落春仍在”,打动了当时的主考官曾国藩,成功取得进士第一名,入翰林。这位年轻人,名叫俞樾。 然而,短短7年后,俞樾遭弹劾而罢官,仕途至此终结。同治七年(1868年),俞樾赴杭州讲学,主讲于当时的诂经精舍,也就是俞楼的前身。1878年,在俞樾主讲祜经精舍十周年之际,他的弟子及友人为他集资兴建了住所和讲学处,书“俞楼”悬匾于楼前。因为俞樾号曲园,所以后人为表纪念之意,将其称为俞曲园故居。 俞楼建成后,“叠石成峰,花木扶疏,小池湛波,亭廊毗接,书香浓郁,清幽雅洁”,俞樾曾亲书三十八字悬于前楹:“合名臣名士,为我筑楼,不待五百年后,此楼成矣;傍山北山南,循地选胜,适在六一泉侧,其胜如何。”其弟子徐其也为此书《俞楼记》。 自那之后的二十几年里,俞樾在此讲学、著书,他总办了浙江官书局,提议江、浙、杨、莪四地合作分刻二十四史;他酷爱经史,乃一代朴学大师,声名远传至当时的东瀛等地;他亦在诗词、楹联、散文和随笔方面有很高造诣,作品大部分收录于煌煌大作《春在堂全书》。 俞楼依傍于孤山,从俞楼的后门绕过一道长廊,上石阶,便可见一座凉亭立于半山之上,此乃俞楼建成几年后补筑的凉亭。我们仿佛能穿越百年的历史,遥想当年的孤山脚下,俞樾在潜心著书之余于,慢慢踱步至此小憩,眺望不远处,湖光山色风景如画。 鸿案鹿车同甘苦 俞楼见证情深意重 这座小楼,不仅承载了主人的文学造诣,更是见证了主人俞樾与结发妻子的情深意重。当年俞楼后面还有一座“双齿冢”,便是最好的诠释。 当俞樾之妻名文玉,乃俞樾青梅竹马的表姐。俞樾少年不得志时,文玉用“吾终当与君创造一好家居耳”安慰他;当俞樾考取功名时,文玉写下“清风自有神仙骨,冷艳偏宜到玉堂”激励他;而当俞樾罢官落魄风餐露宿时,文玉更是陪伴其左右,操持一切,致使早早就落牙。俞樾对此十分痛心和愧疚,将妻子落下的牙齿悉心包好珍藏。晚年独居的俞樾也开始落牙,他将自己的牙齿连同妻子的一起,葬在俞楼后面,取名“双齿冢”。文玉百年后,俞樾写下“月到旧时明出,与谁同依栏干”痛悼亡妻,将妻子葬于西湖边三台山,并在墓室旁辟三间房室,陪伴于妻子左右,日夜相守。他日好留蓬颗在,当年同咬菜根来,如今双齿冢难寻,但这份情谊却依旧在民间流传,哀婉缠绵。 妻子故去后,俞樾又接连遭遇了二子一死一废以及小女绣孙突然离世的噩运,让这位老人无限哀痛。小女绣孙颇得俞樾疼爱,俞樾曾在《金缕曲》中写到这位女儿:“次女绣孙,倚此咏落花,词意凄婉”,讲的就是父女二人在俞楼时对春华秋实和年华岁月的讨论,而她的离去让俞樾悲愤不已,一连写下15首催人泪下的悼亡诗,甚至提出要废除中医。 妻离子散,对于俞樾来说,打击重大,致使其终日郁郁寡欢。直至俞樾去世后,俞楼常年空置,很长一段时间里其后人都未能来到西湖,以至人去楼空,枯败破损。太平天国时期,俞楼一度毁于炮火。 俞楼主人和他的弟子后人们 1924年,又是一个春日,俞楼迎来了另一位新的主人。他考证了《红楼梦》前四十回由曹雪芹所作,后四十回由高鹗续写;他是红学的奠基人,也是白话诗创作的先驱者,他,是俞樾的曾孙,俞平伯。 在俞平伯入住俞楼的第一个清晨,他写下了《春晨》,“从疏疏朗朗的白罗帐里,窥见山上绛桃花的繁蕊,斗然的明艳欲流”,在俞楼,在西湖边,“没有沉厉的厂笛和慌忙的校钟”,只有鸟啼声,字里行间,无不是俞平伯首日入住俞楼后所见美景之欣喜。而后几年里,俞平伯一共写下了五篇文章,收录于《湖楼小撷》,记叙了其在俞楼的这段时光里的所见所想,湖光美景。 当然,俞楼修建的背后,离不开俞樾弟子们的努力。俞樾之所以为人所敬仰,不仅仅因为其毕生专注于经学,同样也因其门下弟子们的大有作为。在中国文学界、书法界都有俞樾的弟子,章太炎、吴昌硕、徐其……一位位赫赫有名的大师、革命人士,都曾是俞樾的学生。 而俞樾的后人们,无论是孙子俞辟云还是曾孙俞平伯都是十分有影响力的大学者,一门鸿儒,驰誉学界。 如今的俞楼,已经被改造成了俞曲园纪念馆,修葺一新的大厅内,陈列着俞樾的生平事迹和主要作品,也记述了俞楼坎坷的过往。 空山寻桂树,折香思故人。故人隔秋水,一望一回颦。如今,我们从北山路转到西泠桥,名胜古迹数不胜数,多少文人学士在这片山水里留下他们的故事,而俞楼,也仅是其中之一。故人远去,山水依旧。一代国学大师的故事,也随着这湖光山色沉醉。 俞平伯,原名铭衡,原籍浙江德清。一九一九年从北京大学文科毕业。二十岁的俞平伯就成为了新诗坛上的一员骁将。俞平伯还创作小说,撰写议论性文字,先后参加过新文学团体“新潮社”“文学研究会”和“语丝社”,有着五四时期狂飙突进的气势,响彻着一种高昂的反封建的战斗声音。他的小品散文被周作人称为“独特的风致”,这既有俞平伯自身世界观上的原因,同时也有深深的时代的印记。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f1ecab1a6337ee06eff9aef8941ea76e59fa4ae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