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蝶般上下翻飞,如水般音韵自指尖流淌,经窗棱筛过的阳光软软地依在我的手上,于是手又便镀上了层玉般的质感。
一曲毕,我满意地“附上”琴弦,给这首《秦桑曲》一个完美的收音。可眉头却仍是舒展不开,不只因为这《秦桑曲》实为太过悲凉,更因为妈妈今早吞吞吐吐跟我说的一席话。
“今年的古筝考级,你……不用考了,琴也先放一放吧。”妈妈脸上不带一丝犹豫,显然早就想好了:“小学要毕业了,收收心吧,交份满意的答卷。而且暑假时学校还有夏令营。你……以后就专心学习吧,琴有空再练。”
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摆着让我以学业为主,别“玩物丧志”吗?“答卷”,你是多么沉重的一个词啊。可当我交上了学业的完美答卷后,还能对生活,对面前的这把琴交上完美且不悔的答卷吗?我看着这张陪伴了我整个童年的琴,它的琴弦在一次次地拨弄中不知经历了“几朝风雨”,它深黑琴面上雕的花鸟鱼虫也不知在岁月间磨糊了几分几寸。不知不觉间,我又开始抚琴,脑中却已是思绪万千。
“从今天开始,这就是你的琴了!”
“练啊?怎么不练了?每天一个小时!”
“老师说这次你没有好好记谱,快点把这支曲子背下来!”
“要考级了,你必须‘优秀’通过!”
“走,去杭州表演了!《瑶族舞曲》练了这么久,必须拿奖!”
……
弹着,弹着,眼前慢慢变得雾般朦胧不清。妈妈,当初不是你鼓励我,支持我练琴的吗?怎么……
手上的动作突然僵住了,咦?我怎么弹《梁祝》了?妈妈不喜欢这首曲子,说故事相遇太美,结局太凄凉,所以我很少在家里练。突然,我想到了什么,古筝啊古筝,难道我和你不是这样的吗?相遇那样美好,朝阳柔柔地落在你身上,镀上了灿金的光泽;小小的,小小的我,有些胆怯地,试探着拨响了第一个音。而今天,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弹你了。也许很久之后再重复,我的手指早已僵硬,不能像以前蝴蝶般上下翻飞。但,一定不会这样的!我缓缓脱去指甲套,盖上琴罩,古筝,我一定会重启琴罩,不让你落尘!
青春是座美的花园,它并不荒芜也并不残酷。只是我们的心常常在这尘世中迷路,找不到那个发光的出口。我们看不清前方的路,但只要未来有光投射来,哪怕只有一道、一丝,只要是明亮的、温热的,我们都会沿着它奔赴明天。在漆黑的路上放歌、舞蹈,勇敢做着自己的梦,给明天一份完美的答卷。
又是一年春,五一正逢时。
有些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打开这阔别了一年的伙伴,它依然安好,带着时光沉淀的味道。我轻轻抚过它,琴弦欢快地嗡鸣一声,我知道,古筝一直在等我。
终于可以端坐抚琴,用我如潮的思绪。手指柔软如蝶上下翻飞,仿佛我们从未分别。在植满新绿的季节间,欣喜地发现这一个春天的早晨是怎样明媚。
一曲毕,余音悠悠,梵音不绝。我笑了,我相信我对生活,会交上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完美,且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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