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牵着我,从盛满露水的百花丛到水雾弥漫的山路,从蒙蒙亮的清晨到月光盈盈的夜晚,从巷口的火腿蛋卷店到巷尾的水粿店,一步一个脚印,她的脚步,执拗地陪我走过了最纯真的时光,留下别样的印记。
那段稚嫩的岁月已经过了10年,而奶奶的脚步,仍踏在我心上。
每次我们回老家,她总是欢悦地从厨房探出头来,佝偻着腰背移动着蹒跚的脚步,手掌缓缓覆上腰侧,微微屈着膝盖,脚步几乎擦地而过。我的记忆里,她总是在我欢蹦乱跳的时候静默在很远的地方凝望着我,微笑却从不追随。现在我明白了,她患有风湿,可是在我们面前,她总是尽力直起腰背,尽力将脚步走得沉稳,尽力在酸痛中咬紧牙关。往往我们只听到她沉重的脚步声,却忘了上前搀扶。这隐忍的脚步,是特别的,是对家人团聚的无限期盼,是她无声的欢悦。
后来她病重了,我们举家搬回去照顾她。她躺在床上,我搀扶着羸弱的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只不过那个被照顾的人换成了她。她已经瘦骨嶙峋,举步维艰,我搀上她的手臂,她将整个身子依靠在我身上。她的脚步绵软无力,却执拗地想要站稳并努力对我报以一笑,然而双腿止不住的颤抖。原来,不管精神,生命的期限如何改变,不变的,都是她愿意为我们选择隐忍痛苦。她即将步入天堂的脚步也重重撞击着我的心。脑子里回响她的脚步声,是特别的,是她无声的怀恋,是她对生命的热恋。
再后来,她甚至起不了床。却有一个心愿,回老屋去过完这最后的日子。她躺在担架上,痴痴地看着这走过无数次的回老屋的路。萋萋芳草,载汝深情。我知道,自从她被大伯赶出老屋,无数次在梦中踏上这条回家的路,那里有幼时欢乐的回忆,和丈夫并肩甜蜜的影子。可是现在,不管是欢快而或沉重的脚步,她都无力再让它响起。我在她耳边轻声说:“奶奶,我的脚就是你的脚,我替你踏上这回家的路。”这轻轻重重的脚步,是特别的,是她对故土无声的执念。
时间滴滴答答,我再也听不见她的心跳声,她去世了。骨灰归来,她与爷爷葬在一起,这样困苦的一生,因为死亡而停止了脚步。一路走来,这脚步,是特别的,是她生命的蓄养,用时光铸成。
我带着她的照片在中秋走上最高的山头。一轮圆月,霎那芳华,死亡并不能阻止她的脚步,因为我依旧会带着她,走过我的一生。我的脚步,依旧特别,是她生命的传递。
这无声的脚步,是奶奶对人世的眷恋,对儿孙的疼爱与不舍,也是我对奶奶的心疼和期盼。这脚步,是我与奶奶心心相扣的见证,是浓浓亲情的升华。人生的路上,彼此心间依靠,因为有情,所以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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