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猛烈地喘息着,太阳红着脸,被群山拽了下去,夜空的星星努力地眨着眼,脸上的潮红逐渐退去,露出了枯墓般死寂的底色。
“只要熬到天亮,我就一百岁了。”老人想着,想激动但身体却不允许他激动起来。“一定不能有事啊!万一……细密的皱纹藤萝般爬满了老人的脸,老年斑如油墨般在皱纹间蔓延。老人的眼睛融入了黑夜,在跳动的烛光中泛着浑浊的微光。
老人却不敢继续想下去。不会的!今天一切都准备的很充分,蜡烛还是风水先生摆的,绝对可以熬过去。老人安慰着自己,想起老刘的死,又不禁悲哀起来,虽然斗了一辈子,但那也是一辈子的交情啊!好像昨天还在粗脖子红着脸大吼,今天却已步入了黄土,下一个说不定就是我了。老人看向遥远的天际。他知道,命这种东西很玄乎,从开始呼吸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在慢慢死亡了。到他这个年龄已看透了一些东西,但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去,沉醉其中,其实生命是一场骗局,让人无法自拔。
老人一百年前的黎明就认识了这个世界。市里有个“世纪老人“的荣誉称号,获得者可以上电视,在全省甚至全国人面前露把脸,风光一把。他和几个老朋友一起,为了这个殊荣,燃烧着余下的生命,奋斗着。他们在田野里拼了一辈子,什么都拼没了,拼出来一大把岁月的刻痕。老友一个接一个离去,上一个老刘也只撑到了得99岁,而如今,就只有他和老王呻吟在安乐椅上。
时间缓慢而拗执地从他身上拨丝抽茧般剥离着生命的细线,线在风中飘荡不定,仿佛随时可能断裂开来。夜色显得更黑了,黎明的影子都没瞅见,老人已经有些绝望了。自己这一辈子,没吃过好的、住过好的,儿女也养得不成器,要是连这都没能达到,那就实在无颜见黄泉之下的老父母了!
老人的心急切起来,精神顿时一抖擞。老人更加绝望了,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他颓废地躺在椅子上,任凭焕发的精神逃逸在空中。最黑莫过于黎明前,正当老人的的心脏将永眠于黑暗中时,老王过世了。这是隔壁的老王儿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告诉他的。他突然也为老王安慰,有这么好的儿女,也是福气吧!
曙光终于带着一个老人的执念钻出了夜幕,老人松开死神的长袍,软瘫在椅子上,余光一瞟,脸上突然露出了无法遏止的惊恐,眼睛猛得瞪大,头一歪,再也没有气息。烛光猛地一暗,被黑暗所吞噬。
墙上的挂钟离他出生时间还有两分钟,他死不眠目。这间堪比贫民窟的小屋空荡荡的。“世纪老人”已属于他,却无人替他领奖。
今天的黎明来得格外晚些,时钟已经停摆了半个钟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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