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新批评对叶嘉莹诗词评说的影响 作者:王金思 来源:《赤峰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4年第4期 王金思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 摘 要:叶嘉莹先生在中国古典诗词研究方面形成了一套独特的评价体系,而新批评对其形成有着内在的深刻的影响。叶嘉莹将各种理论置于传统的批评视野,并与之融为一体。其批评主要从文学作品出发生发感悟,感悟的生发也带有鲜明的主观倾向和感性色彩。本文将主要联系新批评的有机整体论、以文本阐释为中心的理论和读者阅读经验为批评对象这三方面进行详细分析。 关键词:叶嘉莹;新批评;诗词评论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4)04-0158-02 叶嘉莹先生从事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已有半个世纪之久,在古典诗词研究方面形成了一套独特的评价体系。她“透过西方现代理论的关照,对我国传统诗词学做了一种反思,从而既将以片言只语见精义,却缺乏理论系统的传统诗词学提到了理论的高度加以论析,探索并显现其理论内涵,也为其在世界文华的大坐标中寻得适当而正确的位置”[1]。在叶嘉莹用以分析诗词的众多理论中,本文认为新批评对其有着内在的深刻的影响。 叶嘉莹在50年代初在台湾大学任专职教师,而这也是其古代文学研究的起步阶段,在这时台湾对“现代派”的介绍正如火如荼的展开。据其回忆,当时《文学杂志》、《现代文学》、《剧场》等对欧美现代派的作者、作品及理论做了大量的翻译和介绍工作。而《文学杂志》是夏济安先生主办的,着重介绍“新批评”的前期理论。60年代,颜元叔也开始此理论的研究。叶嘉莹的批评的形成之初便受到这一股思潮的影响,在以后叶嘉莹的批评中字里行间都可见新批评的影子。1966年叶嘉莹被邀前往哈佛、密歇根州大学做客座教授,长期在西方教学的经历使她有更多的机会研读西方的理论书籍,也可以直接和西方的理论家接触和交流,这些都成为她能够将阐释学、符号学、现象学、接受美学以及女性主义引入到中国的有利条件。而能够将这些理论同中国传统诗词结合也潜在地显示出新批评对其影响之深远。 一、融会贯通的文学观念 叶先生在《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一书中指出:“中国之学术思想有时因传统过久而趋于停滞,因此往往需要外力之刺激始能有新的发展和开拓。”[2]提出中国传统批评对于中国诗歌的评论具有形象性、注重主观感受性的特点,但缺乏客观论争和细密分析。她指出,王国维的“三点觉醒”和“一点原则”说明中国学术需外来理论的刺激,需要西方理论的补足,同时需要用西方的词汇表达出来,但要做到新思想与旧传统的相融合。 叶嘉莹在《论词学中之困惑与花间的女性叙写及其影响》中表示,一种新的理论会对中国已停滞的传统思想提供一种新的关照,提供一种新的研究视野,从这一新的研究视野出发必定会有新的发现,形成新的话题。但是在接受新的理论的时候,她并不赞成死板地套用,指出这种理论只是使传统学术多了一个思考角度,得到一种很好的启发,是应该相互融合而不是排斥的。所以叶嘉莹这种学术开放的胸襟使她不断地获得新的学术增长点,给古典诗词研究带来新鲜的空气。我们可以看出叶嘉莹在诗词评论中往往不是被动地为这些理论所摆布,她往往能择其需者并且与个人融汇结合。这种“转益多师”“融会贯通”的动力来自于新批评。 艾略特在阐述文学与传统的关系中认为:“现存的艺术经典本身构成一个理想秩序,这个秩序在新的(真正新的)作品被介绍进来而发生变化。这个已成的秩序在新的作品出现之前本是完整的,加入新花样以后要继续保持完整,整个秩序就必须改变一下,即使变得很小;因此每件艺术品对于整体的关系、比例、价值就要重新调整了。”[3]叶嘉莹将各种理论带入到传统的批评视野,用他们将传统诗论中的一些重要的批评概念(如风容、意境)做理论化的说明,并做进一步的拓展。新批评认为,任何一种文学作品都必须置于一个有机的整体之中才有意义和价值,而一种文学理论也必须融入传统之中才能实现价值,所以叶嘉莹在接受新思想的同时,力求与旧传统相融合。 二、文本细读在诗词分析中的运用 与传统的文学批评不同,叶嘉莹主要从文学作品本身出发,生发感悟,是一种以文本阐释为中心的研究,就算写到作者创作诗词的心境也是为了更好地体味诗词。“这种倾向(新批评的共同倾向)是要把握住一首诗的现实存在的本质和意义”[4]。在写晚唐五代时期词在意境方面的拓展时也是从品评温、韦、冯、李四家的词出发的。《从形象与情意的关系看三首诗》中以虞炎、谢朓和李白同题诗《玉阶怨》为例说明衡量诗词的标准。在具体的诗歌评赏中得出理论,又将理论贯穿诗歌评论中,可以说对诗歌本体的关注是其研究的中心环节和核心内容。 新批评认为,文学作品一生出来就立即脱离作者来到世界上,形成一个独立的个体,按照自己的轨迹运转,作者用意已不复作用于它,它也不再受作者的支配。若是想进入理解文本,就必须对语言进行细读,进行细致地考察,才能领会其意义。叶嘉莹表示:“读中国旧诗词,一定要从这些细微的地方分辨出一些作品的相似之中的不同,才能对每一个作者不同之风格个性有较为深切的体认,也才能触探到诗歌之真正的灵魂命脉之所在”[5]。叶嘉莹在其研究过程中注重对文学作品语言做精细的分析以揭示文本所潜藏的美学信息。 在分析《菩萨蛮》时,叶嘉莹逐句分析,在每一句中又对每个字节进行细致地解剖赏析。如在第一句分析中,叶嘉莹点出这句首先点出分别的时间和地点,又重点分析了“堪惆怅”一词的两重含义:分别是外景的旖旎将分别之情衬托的更为凄凉;回想往事却又相逢无计所引发的惆怅。这种分析不同于王国维所代表的古代诗词评论家印象式品读,而是将文本细读带入批评视野,使传统的印象式品读有根有据了,评论变得更为沉实。 三、兴发感动说 叶嘉莹认为:“中国古典诗歌最重要的质素就是那份兴发感动的力量。”[6]也就是说诗歌由外物触发而产生,内含诗人丰沛的感情,传达给读者的是一种感动,这也就是“兴发感动说”。叶嘉莹也是以诗人的多情和敏感来体会诗词中的情意的,这也使她的评赏取向带有鲜明的主观倾向和感性色彩,这一点说明她是没摆脱传统对她的影响的。而诗词评论的基点也多建立在主体的直观感受上,将这份感性上升到理论的层次,也正是叶嘉莹评论诗词最为精彩的地方。 叶嘉莹认为真正杰出的诗人总是给读者以独特的感受力。在评论李商隐的诗歌时,她注意到其诗总是要给人一种残缺病态的美,指出李商隐的作品中透露出纤细而敏感的感觉和情感。基于这种阅读的经验,进而分析出李商隐看事物与平常人所见到的仅是事物的外表不同,他所看到的是透视到事物心魂深处,再加上他对文字的独特把握,从而产生了这样阅读感受。 对具体的作家进行分析的同时,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对诗词评论中一些概念结合着具体的作家进行了阐释。如在《从元遗山论诗绝句谈谢灵运与柳宗元的诗与人》中,叶嘉莹首先引用了钟嵘等人的评断,结合自己的阅读经验指出了谢灵运和柳宗元诗中的“风容之美”和“寂寞之心”。但就风容而言,她又指出其区别:风是指诗歌中得以感动人的力量,可以使由于结构、内容和词采,而风容主要指诗词采方面的动人之处。古代文学理论的许多概念在不断发展演变的过程中,内涵和外延会变得模糊,有的评论家甚至不加解释、不顾读者的理解能力便直接陈述。叶嘉莹这样的对概念的详尽分析,读者就理解了古代文论中不同概念之间的区别,从而理解古代文论在含蓄的表达中所透露的魅力。叶嘉莹的诗评风格明显是受到瑞恰慈的文学经验说的影响。“以我的理解,批评就是力求辨析经验和进行评价”[7],也就是说文学批评的出发点是文学作品,但批评的对象是读者的阅读经验,是对“美”的一种评论。叶嘉莹的评论正是以作品所带给读者的阅读感受为切入点,但叶嘉莹真正目的并不在于感受的传达,而是使感受能够得以“长青”的理论升华。 叶嘉莹对形式的关注是对传统诗学批评的一个超越。她指出,句法与章法的安排对中国古典诗歌情感的表达有着重要的作用。在《从比较现代的观点看几首中国的旧诗》中,叶嘉莹尝试从意象、句法、章法结构方面分析比较陶渊明、杜甫和李商隐的诗歌。在词的研究中,叶嘉莹也有意识地从内在和外在两个方面去把握,指出词在形式方面本来就有一种伴随音乐节奏而变化、长短错综的美,是特别适合表达一种深隐幽微的情思的。显然她将内容和形式看成有机的整体了,而这也是布鲁克斯有机整体论中的一个重要的部分。也是从有机整体理论出发,叶嘉莹认识到《古诗十九首》的美在于它含义的多义性(含混)和感情统一性的有机结合。另外,在叶嘉莹的批评中,我们经常会看到新批评所用的一些术语,如意象、肌质、架构、张力、含混等,这都显示出叶嘉莹对新批评从心理上的认同。 当然,叶嘉莹也看到了新批评的不足之处,认为新批评将重点放在对作品的客观分析和研究上而置作者于不顾,将其作用全部否定,这样过于狭隘了。对新批评有意识地批判和纠正不能不说是她新批评理论体系形成的种贡献。 参考文献: 〔1〕陈邦炎.题言[C]叶嘉莹说词[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6. 〔2〕叶嘉莹.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M].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 〔3〕(英)艾略特.传统与个人才能[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4〕(美)罗伯特·潘·沃伦.什么是新批评[C].新批评[M].四川文艺出版社,1989. 〔5〕叶嘉莹.从《人间词话》看温韦冯李四家词的风格——兼论晚晴五代时期词在意境方面的拓展[C].叶嘉莹说词[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6〕叶嘉莹.从中西诗论的结合谈中国古典诗歌的评赏[C].叶嘉莹古典诗词讲演集[M].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 〔7〕(英)瑞恰慈.文学批评原理[M].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2. (责任编辑 姜黎梅)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10d60ac90f22590102020740be1e650e52eacfb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