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两次,其实是前后脚,是两位皇帝被宦官裹挟着做出的下三滥事。公元166年和168年,三年间,当年的一大批文化精英或被砍头,或自尽,或入狱,或发配边陲。直接办的案子有700多人蒙难,受牵连者数千人,“制诏州郡大举锢党”,具体细节已无从考据,“于是天下豪杰及儒学行义者,一切结为党人”(《后汉书?孝灵帝记》),“诸所蔓衍,皆天下善士”,这样的史载记述,颇有点上世纪五十年代反右扩大化的悲凉世态。 这两次文化暴行,史称“党锢之祸”。短短几年间,辽阔的疆域内,再无清醒者的声音,却也直接动摇了汉朝的根基,“朝野崩离,纲纪文章荡然矣”。东汉是公元220年终结的,但大约从190年起,国家形态就开始被不断地“挟天子以令诸侯”,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了。施暴的起因是权力的角逐,宦官与外戚、贵族争权,知识分子们站队在外戚贵族一列,但宦官那一边有皇帝当领队,文化精英们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罪名是,“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互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说白了,就是文人们嘴欠,妄议朝廷。 汉桓帝延熹九年(166年),“冬十二月,司隶校尉李膺等二百余人诬为党人,并坐下狱,书名王府”。“书名王府”的意思,是把个人资料信息输入王府公簿,以示永不录用。 168年正月,汉桓帝继位,刚十二岁,还是个孩子。九月,再开杀戮,“中常侍(东汉官职,宦官首领)曹节矫诏(假托皇诏)诛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及尚书令尹勋,侍中刘瑜,屯骑校尉冯述,皆夷其族”(《后汉书?孝灵帝记》)。陈蕃、窦武、尹勋、刘瑜、冯述,还有前边引文中提到的李膺,均为当年的文坛领袖,“皆夷其族”,即满门抄斩。一个月后,“冬十月”,又一批名士“下狱,死者百人,妻子徙边(妻儿老小发配边陲),诸附从者,锢及五属(殃及五族)”。 汉代儒学是核心,是显学,一枝独秀。读书人讲求“经明行修”,以忧国忧民舍生取义为己任。党锢之祸是一个分水岭,自此后,中国的文学开始与社会政治疏离,自觉地保持一定距离。魏晋的道学,以及再之后的佛学,兼容进入中国人的文化血液,成了儒释道一锅煮的局面,做实了孟子的那句话,“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而在汉代,读书人无论达与不达,都是以兼济天下为先的。后来宋代振兴的儒学,已是理学,升腾为哲学层面。而汉代的儒学,在社会学范畴。 《古诗十九首》,是伴着这场文化浩劫相生的一组文学作品,与汉代文风最显著的分别,是文人们不再言志,文化对政治不再抱幻想,文学人生隐入日常也守常。《青青河畔草》《涉江采芙蓉》《庭中有奇树》《东城高且长》《生年不满百》《孟冬寒气至》《明月何皎皎》„„十九首诗名字放在一起,实在是一座高耸的锦灰堆。在汉代,太坏的政治,彻底革了一把中国文化的命。 【若子荐自《西安晚报》2014年12月14日】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1e9771090422192e453610661ed9ad51f01d54f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