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咖啡” 简平 上海闵行图书馆的馆员孙莺说要请我喝咖啡,尚未到约定的时间,她先寄来两本书,一本是《近代上海咖啡地图》,一本是《咖啡文录》。为了编这两本书,孙莺翻遍1895年到1949年间出版的近百种报纸和期刊,从中筛选、辑录与咖啡馆有关的信息,犹如拼图一般,呈现出一段独具特色的上海社会生活史。 都说文人爱喝咖啡,在我看来这或许是一种象征,意在反映文人对新式潮流的敏感和对多元文化的接纳;当然,这也是文人腔调和情调的体现。虽然鲁迅说他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花在了工作上,但他不拒绝喝咖啡,在北京那会儿,他就去过咖啡馆——1923年8月1日,鲁迅在日记里写下自己与清水安三同至咖啡馆小坐。到上海之后,鲁迅去咖啡馆的次数就更多了,仅1930年上半年,和他一起喝咖啡的便有冯雪峰、柔石、韩侍桁等人;与左翼作家商讨筹备左翼作家联盟成立的相关事宜,更是多次在咖啡馆里进行。可见除了消遣,鲁迅视咖啡馆为会友、谈事的一个比较理想的场所。 正因如此,到咖啡馆喝咖啡的行为被打上了“文人”印记。确实,那时上海的许多文人都喜欢去“孵”咖啡馆,有的作家干脆在咖啡馆里一边喝咖啡一边写作,此种情形一直延续至今。文学家、美学家张竞生说,喝咖啡能够帮助激发文思,所以他常为喝咖啡不够过瘾而苦恼,如果“不能长时一杯在手”,神气也就不能“一直迷离于脑际”。学者、记者曹聚仁说自己是个“土佬儿”,爱喝茶,不太爱喝咖啡,但要与人谈新文艺,便需要一种“文艺复兴”的感觉,就得去咖啡馆,而且还特意选择了金神父路口(今瑞金二路)名为“文艺复兴”的咖啡馆。岂料这家白俄人开的咖啡馆没有文化上的启蒙景象和黎明气息,倒是有一股向往帝俄王朝复辟重来的陈腐味,大煞风景。我读着曹聚仁写的文章,不禁莞尔。 在散文家、剧作家何为看来,咖啡馆就应该是一个“文艺沙龙”,在他的想象中,格调高雅的咖啡馆要具备“文化素质”——门面装潢和内部陈设既要现代化,又要有独特的艺术趣味,“新颖柔和的灯光,非具象的壁饰,若有若无的典雅音乐,造成一种恬静闲适的氛围”,人们可以在这里休憩、交流。循着何为的文字,我也想象着那些在文学世界和艺术世界畅游的人,他们在这样的咖啡馆里是何等优雅和惬意。但是何为经常光顾的有着文艺沙龙品质的咖啡馆,是极简陋的。他回忆道,亚尔培路(今陕西南路)那里有一家赛维纳咖啡馆,设备简单、价格低廉,可是异国情调却为其增添了一份艺术感。当时不少画家、作家和诗人在咖啡馆里据有几张固定的桌子,往往从下午坐到晚上,其中尤以昆仑影业公司的电影工作者居多。为了把田汉的著名话剧《丽人行》搬上银幕,何为参加了电影剧本的分镜头工作,与导演陈鲤庭、郑君里,制片人夏云瑚、任宗德,主演赵丹、黄宗英、上官云珠、蓝马、沙莉,作曲家王云阶,美术家张乐平等人几乎每天下午都在赛维纳咖啡馆一边喝咖啡一边高谈阔论,碰撞思想火花,探讨如何将话剧改编成电影,如何使影片更好地呈现爱国主题。何为认为,这样的咖啡馆就是“文艺沙龙”。最近我正打算去看望黄宗英老师,很想借此机会问问她,喝咖啡是不是给她这样的明星增添了文人气质? 看完这两本书,我给孙莺发信息:“看完你编的书,已是‘咖’香氤氲,为了表示祝贺,还是我请你喝咖啡吧,地点定在多伦路上的公啡咖啡馆——这家咖啡馆可是中国左翼作家联盟诞生的摇篮,既有历史,又有文化。”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3528a5eeb3717fd5360cba1aa8114431b80d8e7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