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心窗,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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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包围的小山村。

女人坐在树底下聊天、唠嗑,手里忙着活计,织毛衣、纳鞋底,小孩子满巷子乱跑,一声两声公鸡的鸣叫,太阳暖烘烘的,照得墙头根的一群老头也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有的指手画脚,说些陈年古代的事;有的身子下蹲着马扎,丘壑纵横的脸上,松弛的眼皮耷拉着,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有的竟怀了敬意,甘愿当了聆听者。

一只大花狗咻咻地从胡同那头跑过来,看到生人,它忽地停住脚步,神态犹疑。大花猫趴在房顶晒太阳,慵懒的样子,媚态十足。

这里听不到喧哗,鸡犬之声相闻。这里的日子很冗长,也很静。这里的天空显得寥廓,空气也纯粹,有太阳和春天的草木所散发的味道,其中,裹挟着一股粪味,若有若无,是从麦田里飘过来的。鸟群随处栖息,枝头上,田埂上,闲置的场地上,它们的天地很大,想飞就飞,想歇着就歇着,啄食、梳羽,或者嬉闹。

时光仿佛在这里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流速蓦地慢下来,慢下来,嘎地一声,汪成一池静水。

如果不是白天,怀疑自己是不小心一脚陷入了时光黑洞,也许它一直都在那里,但它从不轻易揿动那个开关。陷落轮回中,让你走进遥远时空里的桃花源。 这里是一片杏花源。

有一口深井,很深很狭,桃子俯在井口朝里探望,说,没有水。

如古井有水,那得蕴含多少天地灵气?默默想着,也把头探过去。果真没有水。 井边衰草荒荒,井壁苔痕斑斑。几百年前,它里面蓄满了清澈的水,路过的农人和樵夫,在这里歇歇脚,饮一口清凉甘甜的井水,全身的毛孔都通泰。 想起尤今有一篇《古井》,她说,有一类人,像古井。

一旦发现了古井,便好似掘出了金山银库,有难以置信的惊喜——以为它平而淡,实则它深深。上自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知,知无不言,你掏了又掏依然掏不尽。

无论人如井,还是井如人,遇见这样的古井,遇见这样的人,同样靠几分运气和几分缘分吧。能掏到好东西已是惊喜,能掏了又掏依然掏不尽更是意外的惊喜。亦如人和人,人和物之间,一见倾心,相见恨晚。

果然是口古井,名副其实。井前立石碑,上刻有大字,浑厚遒劲,沉敛而安静着。这一静,不知还要延续多少年——寒来暑往,风花雪月。

寺庙,残破不堪,满眼颓垣残壁,暮鸦衰草。这样一副画面,若是一轮夜月之下,远处隐隐绕来一曲怨笛,将是何等凄凉苍茫的背景。

后面几间土房曾当过孩子们的教室,如今已是人去室空了。右边的僧房里,竟住着人,一个和尚,穿青色长袍和黑布鞋,年纪三十上下,是个硬朗的男子。桃子上前询问,那和尚微笑着出来,指指左首,那就该是殿堂了。

门前的香炉里有上香的人焚过的香灰,松散的一堆,灰白色,呈丘状。几枝香头还冒着烟,袅袅飘散。庙虽是破败的,案上的香火却没有断。

一尊神像慈眉善目,左右各有一副字。案上有香烛纸钱和一本经卷,神像前置着蒲团,蒙了红布,桃子合眼祷告几句,人就跪着拜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丁丁卯卯,像模像样。 红尘滚滚,人生碌碌,佛力无边,请神分赐一些力量给这些善男信女吧。 摸出身上仅有的几枚硬币,递给桃子一枚,剩余的全把它扔到那个小箱子里,哗啦作响。




三人在山下杏林闲走,阳光不甚明朗,撒在身上,暖意烘得人出了一层细汗。有果农攀上果树,为果树仔细修剪,逸出短墙外的杏花枝子上,花骨朵在和风中微微颤动,一嘟噜一嘟噜。

有个男人坐在一块山石上,远远地望,呆呆地,木然地,看着一群绵羊从他身边咩咩走过。他在遐思?畅想?憧憬?抑或静坐?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桃子想去抱住一只绵羊,绵羊四蹄灵巧,矫健地越过她,她追得快,它奔得快。她弯下腰来,笑成一团。眼看着一群绵羊跑远。

下午的光线枝杈间滑落,拓出一地乱影,横斜着,交错着,蟠曲着,叠加着,恍惚着。就这样,什么都有了点疏懒和朦胧的意味,光线摸上去有点粗糙,卷起毛边。

路畔有桥,桥下却无水,荒草蔓延,覆盖万物生发的春机,欲盖弥彰。山顶撑着天空,越发连云彩都懒得动了,一朵一朵铺到又厚又软的草上,晾晒。鸟声啁啾着,滴溜溜、滴溜溜一声一声,圆润得如同一串又一串珍珠。

我的相机里,捉住一角逶迤的蓝天,山的脊背,云彩的翅膀,风的痕迹;还有松软的田埂,蜿蜒的小路,飞鸟的影子,短篱,矮墙,杏枝上披沥的阳光。 鸟的歌声镜头无法捕捉,只好装进心里带走了。

田园,草木,泥土,新芽,花蕾,嫩枝,不用想什么就很满足,不用说什么就很快乐,不用做什么就很幸福了。

杏花再过十多天就要开了。 等待那一天。花开的时刻。

心窗,日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2008.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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