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地而坐的村庄 尹宗义 巍巍群山，敦厚纯朴地耸立着。座落在山腰的村庄，就像是趴在父亲的脊背上，或是坐在母亲的大腿上，或是躺在姥姥的怀里。用土坯或大青石砌成的毛草屋，矮矮的，随意地席地而坐，似乎在边喝着苞谷酒，边扯着家常。这席地而坐的村庄永远给人一种纯朴随意之感。 席地而坐的村庄，用屁股墩子感受大地的冰凉和粗糙，每一丝泥土的芬芳气息，都渗透进亲密接触的部位。锄地的汉子，累了就一屁股坐了下去，悠闲地抽起汉烟来。隔着一匹梁子，也会扯着破嗓子把不相识的人喊过来，抽上一袋烟；妇女们也紧挨着男人席地而坐，有小孩子的就喂奶，没有小孩子的就纳鞋底，聊着家里的那头小猪比娃儿还要胖。抽着坐着，坐着聊着，不用担心地里的活儿干不完，一直坐到屁股墩子都冰凉透了，才会拍一下屁股，各自去干活。 在旁边放猪的娃儿，正聚在一起办家家。他们或蹲或坐。蹲着的，小鸡鸡从开裆裤里钻了出来，像只飞下来觅食的小鸟，不断地点头啄食；坐着的，两半又白又嫩的屁股蛋儿也露了出来，坐了一屁股的泥土印，上面还有几颗粘着，着实像刚出土的汉白玉，美极了！ “什么东西坐着比站着高？” 父亲看着和娃儿们坐在一起的小花狗，把三十年前爷爷就打给他猜的谜语再打给娃儿们猜。娃儿们胡乱地猜了一大堆东西，都没有猜对，父亲便得意地告诉娃儿们正确的答案，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或许是因为席地而坐的原故，村里人的裤子总是先被磨破。娃儿的屁股蛋子天真活泼地露出来，好奇地张望着外面的世界。农忙时，大人也无暇给娃儿缝补，即使缝补了的，也不那么讲究，随便找一块布补即可，因此，屁股上总是花花绿绿，有的像升起的一面红旗子，有的像顶着一块绿手帕。这种景象，有时也会在大人身上淋漓尽致地演示。 有时，城里人来到这席地而坐的村庄，村里总是很热情地款待客人，用 家里仅有的那条小木凳来请客人坐，小木凳因长期不用，早已布满灰尘，主人就用自己衣袖或者就用手巴掌擦擦即可。客人也清楚这只是表示一份尊敬，并不会嫌弃脏，就一屁股坐下去。而最受尊重客人的主人，或者胡乱地抓一把干草往屁股底下一塞，就席地而坐。 但有一点来没有来得及提醒客人，客人就一屁股坐下去了。这时，客人可能已经坐到地上了。村子里的小木凳，已是历史悠久，老得跛了腿的。在席地而坐的村庄里，大家都很少用着凳子，也就懒得去修理。就算小木凳没有问题，你也得小心地面。地面坑坑凹凹，凳子的腿常有一只悬空的。但还有一种情况，由于小木凳太矮小了，你若像坐沙发那样大模大样的坐下去，也就难免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若主人见你一屁股坐到地上，就会笑得前俯后仰的，把眼泪都出来了。可你千万别生气，主人没的戏弄你的意思，只是想笑就笑罢了。此时，你才会明白席地而坐的好处――踏实、亲切。或许你也会干脆学着席地而坐。 到吃饭时，因为有客人在，大人们就会陪客人坐在小饭桌旁吃，但撒野惯了的小孩子，仍然会端着一大碗饭菜到处乱跑。要是平时，大人们也是这样的，没有谁会老老实实地坐在饭桌旁，都是端着饭碗，随意地席地而坐，大咀大嚼。 最有特色的还是席地而坐地喝酒――用大土碗盛上一大碗高粱酒，直接放在地上，男人们席地而坐地围成一圈，一人一口地轮回喝。《警世通言》也曾写过：“东坡命家人取酒,与陈季常就落花之下，席地而坐。”这里不一定有落花伴酒，但泥土的凉爽从屁股上悠悠地传上来，高粱酒的热气从喉咙里滚下去，两者一融合，酒味就真正出来了，绝不亚于喝陈年老窖。 当你离开席地而坐的村庄，屁股墩儿或许还是冰凉的，还印有一个又一个小泥土印子，但你心是热的，那份实在，那份随意，那份纯朴，将永远铭记于心。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5d42958903768e9951e79b89680203d8cf2f6a1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