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新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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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1113日,王君驱车来接我,从上海去胥口(木渎)看他刚买在太湖旁边的新房子。事毕,吃好夜饭9点,我跟着他夫妇回到故家。在公元前500年先后胥口这里正同绍兴人在打仗呢,2500年后的今天,吴越两国之间仅几个钟点的事情,不去想没有什么的,一想到确实觉得诧异。

翌日天气晴好,我离开去家里。不由自主地踱到阔别了多年的谷雨新,但不知它现在是什么的样子。走下埂坡,桑园一片疏密不等的参差不齐的竹林子,其中夹杂着桃子和梨头等一些水果树,原来整齐有序的土地,承包到户如若割据,一番“五代十国”的景象,已成了一个大杂园了,这里根本找不到一株当年我栽的桑树。

秋天过去多日,不知愁滋味的冬草,却还在疯长,爬地过坡,缠脚缠手的赛过秋茂,原来的那条康庄,野草当道已覆没了。

我的足刚伸入草丛,脑子闪出了一个念头:“„„怕蛇出没其中。”我踟蹰之际突然笑起来,“亏我是个务农人!知蛇早已蛰伏,何以来蛇?”便从豆棚处拔来一根竹竿,拨草探路。环顾四面,所及之处皆满目苍凉,如故宫黍离之地。像鹿角一般叉生的马齿苋张牙舞爪,野蔷薇爬过承包人的地盘,却去他人家的树上开花,阡陌、瓠棚颓废,茄豆衰老。承包户懒于梳理,去追利好的营生,铲除桑树,种上不必理植的竹子、桃子、葡萄、梨头,春天一到桃花红,李花白,百花齐放混同乾坤的一个百草园。

我只是想见一见当年寄身十年的一个舍厂(守园的房子)原只是一间草棚,到七十年代的前后,植桑养蚕有了很大的经济起色,于是才盖上瓦片。与老者们一起趋风避雨,打盹休息,吃茶谈天,共唱“北京有个金太阳”,同呼“万寿无疆!永远健康!”在斗私批修和活学活用的前提下,大家进行“自报公议”来评定工分。每当涉及到切身利益,红口白牙为锱铢必争,“斗私批修”和“活学活用”成了“小和尚念经,有口而无心”矣。为此也有过不愉快的回忆。时过境迁,物事全非,长者之中唯东明叔公尚在,他的身子佝偻得像一把“满弓”走路也颤颤巍巍的,一生的辛苦,如今全集中到了一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其余的一些老者,都归了道山。

我们三个属虎的同年老,不为别的只为吃一口饭,谋求生计,如雪天中的饥鸿,人生早已磨尽了锐气,且正在变衰老。正如昔日朝气蓬勃的桑园,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像“大观院”算“散桃园”(越人把“结桃园”作反用语)了。

守园的房子倒还在,四周皆是乱竹参差,东窗洞开,藤蔓遮帘,鞭笋穿墙凿壁,蜒蜓螺(蜗牛)爬壁。阶上台下,青苔茵茵,觅视良久,上面没有一只脚足印留下,用不着再去敲门一试。

距屋前左角那口直径二米多的大井,藤草蔓缠,将整个井口覆盖,白天也见不到水中的太阳,三更也不见到月亮。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亲手所栽的桑树,和这里的人情物理,我旧地重游,宛如历尽十年贬官生活的刘禹锡。


年青人好做梦,总喜欢到外面去流浪的,而且心里想着“走得越远越好”!老了,或许到处让人笑不出来,觉得还有个家,“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少壮离家”,鬓发已斑,口音也改,后来的人早已认不得你是谁家翁婿?见山,山熟;见水,水亲,相信大抵不会把你当成“外人”来看的。其实也不尽然,有时大家都变得陌生了。

我、烱、炳,三个同年,善和要大一岁。领导我们的父辈,有我父亲、青裕、东明、小培、阿兔、文良等,看他们“叭嗒!叭嗒”地吸潮烟,“驮啦,驮啦”的喝粗茶,前朝后代地谈山海经,无中生有地说乾隆皇帝吃菠菜煎豆腐,小康皇逃难到“东化城寺”云云,天天如同开故事会。谷雨新经过千万年、千百次的洪水的淹没和冲积,终于形成这个滩涂,枫溪一个村的面积,约占有三十六七亩的样子,不过江东还有这么大的一处。说也奇怪,“枫溪村”的名,当初是谁取的呢?含什么意思?我一直在问。偶见王瑭生(1959年生于广东汕头,美术论专业研究生,南京艺术学院获硕士学位)《陈洪绶》一书中,老莲一首《旧忆》诗云:

“枫溪梅雨山楼醉,竹坞香茶佛阁眠。清风都成今日忆,神宗皇帝太平年。

神宗皇帝万历年间,研究说是老莲22岁以前的那段时光,但不知“枫溪梅雨”何来之意?阅上海博物馆藏《无极长生图》题款:“„„时万历乙卯秋枫溪莲子陈洪绶敬写于广怀阁。18岁,专家认为是目前老莲保存最早也最可信的一幅作品。照此说来,“枫溪”早已有了,而且洪绶公愿意做个“枫溪”人。偶作为一个“枫溪”人,有“三日大饭(哄丧事称大饭)吃了,问是谁死了”的滑稽。惭愧!惭愧!

说是桑园,当初只有几株疏散零乱的老桑树,叶子像铜钿一般大小,草(野)桑满身长藓,稍一碰它就拦腰折断,仅靠外边的一层皮存活着,木质的核心部分全都麻(朽烂)。我们搞土地平整,培育桑秧,老桑进行嫁接改造,成活的老桑树像重新投胎做新人一般,焕发出勃勃的生机,说它是枯木逢春,还不如说我们妙手回春。经几年的努力,整个桑园变了大样,这里的春天,碧绿如海的一片,桐乡青、荷叶白的接桑种,叶子像猪耳朵,芭蕉扇一般的迎风招展,十分的茂盛,人与人咫尺之间都难看到,如隔着一道翡翠屏障。

最美妙莫过于在屋子里听外面下雨了。假如是细细的小雨,从叶子发出“莎莎莎”的声音,如耳鬓厮磨;雨稍微大一点,溅起的声音像打在芭蕉叶子上,听来很是夸张,与实际的雨量,有着一定的差距;大雨或者暴雨,屋里的说话声,几乎全被“哗哗”声淹没;感觉最好应在天亮未亮之前,听桑丛中滴下来的露水。铜盘似的梢叶不堪承受那过盈之露,叶子一歪,便“——哗”地倾倒下来,落在其它的叶子上,接着“哗啦啦”的一串坠地。

天气时节的不同,听雨的味道也不一样。例如春夏梅雨,时雨时晴,刚逃进屋躲雨,没一锅烟的工夫,坐在檐下看天的人见日出汪汪了:“同志们,太阳出来了!出去两锄头又“哗哗”地下来,老者自嘲说:“七十二个赶狗阵。”或者开玩笑:“谁三十年夜吃了淘汤饭(年夜饭倒菜汤吃,来年必受雨淋)”听阵头雨,像跳踢踏舞“踢踢蹋蹋”的一阵就偃旗息鼓了,稍后又“嚓嚓嚓”响起。若天久旱无雨,桑叶枯得卷梢,乌风猛暴的黑来,几阵风,几个燥地天雷,烟消云散,甚至接连几天,它会摆出这样的假势。极有经验的老农,似乎对这天了如指掌,南风突然的转为北风,他先知先觉,说:“大雨必至矣!”果真应验。起初雨下得很疏,但粗如冰雹,打在脸上感觉得到痛楚,桑叶像要被雨击穿的样子,久无雨润的叶子,有一种金属般的脆响。听之悦耳,大约是因为盼雨盼得太久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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