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随笔》——女流 高中之前我都生活在奶奶家。 奶奶家住平房,西边有条铁轨。铁轨东边是农房和农田,西边是荒野。奶奶家玉米地紧挨着铁轨,在东边,小小一片,只有几十株玉米。小时候,常坐在高起的铁轨旁的石堆上,看奶奶在地里弓着腰忙活。 铁轨西边的荒地,是一个禁忌地。奶奶,以及别人的奶奶都会严肃神秘的警告我们,不要去,地里荒,杂草高,会丢小孩。我是最乖的,胡同里大哥哥们总要计谋着突破铁轨,到东边探险,我每每鼓足勇气加入,到了铁轨就犯了怂,变成放哨人,目送他们钻入高高的草丛。对面荒地最近处有五棵白杨,高耸茂密,树干反着正午的阳光,白的晃眼。风吹过,“沙——沙——”,有点吵。现在回想起来,直到我长的比荒草高出一截,那五棵白杨好比五个巨大的侍卫,直直把我挡在铁轨东头,让人难靠近。 真正和这几颗杨树产生交集,还因小时候的一件糗事。小学一年级暑假,我纠集着学校里新认识的同学常来奶奶家院子,换着花样玩了整个夏天,直到开学前才意识到有暑假作业这回事。一个数学作业本32开不薄不厚一字未动,明天就要开学,我急的手心出汗。妈妈爸爸爷爷奶奶都把我当个好小孩,我还是数学课代表,越想越焦虑,我拿着干净到可以划破手的作业本,找了孩群当中一个女生,借了她的作业在玉米地旁的土坡上抄的飞起。见不得人的勾当做完了,我合上作业准备奔回家,铁轨东边五棵杨树依旧“沙——沙——”,世界真美好,一切都解决了。 开学后,我抄袭那位女孩的作业,成了把柄。小学女生的友情,如今想想是后宫一般,分拨分势力,谁和谁好了一点,谁和谁放学走在一起,计较的很。每每放学大家一起走,那女孩总含沙射影般,似是要将我抄她作业的事告诸老师,我看着她脸色作为,很难受。困顿到极处,我便跑去铁轨处,对着五棵白杨流泪,“沙——沙——”,他们无动于衷,我捡起颗石子扔过去,不及白杨处早早坠落,发泄无果只好忿忿回家。如此反复许多日,只有白杨知道我的秘密心事。后来事件如何解决我竟忘记了,似乎是靠几个玻璃球还是毽子挽回了即将崩坏的友谊,也成功掩盖了抄作业的糗闻,然而一旦心情阴沉就去白杨处坦白,成了一种习惯。小学,初中,直到高中搬走之前,我也总会去那边,坐上一会儿,偶尔火车穿过,也打断不了这份清净。 一晃过了好些年,奶奶家也搬走了有一阵子,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会陪家人去老房子看看,贴贴对联打扫一下。回去路上必会路过铁轨,现在两侧也都开发了,修了路,宽敞了许多,玉米地也都变成了安全隔离带。最近一次回家,我和奶奶坐在爸爸车后座闲聊,车沿着铁轨边的公路慢行,我晃一下看了眼窗外,感觉少了点儿什么,忽然想到原来是那五颗白杨不见了。停车后我小步快奔向轨道,还未靠近已看见对面杨树在根处被筏断,留五个树墩,泛着白,反着冬日的阳光。奶奶追上来,我好委屈的问,“怎么给砍了,这些个杨树?”奶奶说夏天有一次回来就变成了这样,这两侧空唠唠的不如以前好看了。她不知道我和这几棵树的友谊,这是我和他们的秘密。我内心翻滚着眼泪快掉下来,以为永远会在的东西,一个不小心就没了,再见也没说上一句。 现在常年在外,在北京搬来搬去,居无定所,每次都把物件和心事一起打包带走,一次一个地方,攒了好多事没有来得及回去说给白杨听。可能成长的标志,就是把话放在心里自己消化,世上没了白杨,心里要长出个树林。可我还是好希望他们都在,我心里的树林发不出“沙——沙——”声,好多话说给他们就被吞掉,再无回音了。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68020e67a02d7375a417866fb84ae45c3b35c22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