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击》对法国新浪潮的影响 20世纪60年代伊始,世界电影格局发生了很大变化。与50年代的世界电影停滞不前相反,60年代忽然迎来了世界电影流派与新的民族电影运动勃兴的景象。风起云涌的各种电影在人们眼前一一闪过,摆脱了古典电影传统的沉闷拘谨,显示出清新强劲的生命力。当时二战后长期制度僵化的社会造成了青年一代的幻想破灭。一些文艺作品开始注意这些年轻人。描写这些人,成为这一时期文学、艺术的特殊现象。在美国被称作“垮掉的一代”,在英国被称作“愤怒的青年”,而在法国则被称作“世纪痛苦”或“新浪潮”。法国的电影新人们要以一种艺术趣味代替商业趣味,他们声势浩大地奋起推翻和打破旧存的制片秩序。《四百击》就是其中一个经典例证。 一、 电影是现实的渐近线。 源自于巴赞在《摄影影像的本体论》中提出的“摄影的美学特征在于它能揭示真实”,即纪实的美学特征,使得电影艺术比其他任何艺术更接近生活、更贴近现实。巴赞的“写实主义”也可以理解为常说的“艺术源于生活并高于生活”。在法国“新浪潮”的作品中,特吕弗的《四百击》直接实践了巴赞的理论。 全片描述了一个 12 岁男孩安托万,由于得不到家长与老师的理解和关心,两次出逃,流落街头,后因盗窃经受警察与心理医生的审问,被送进劳教营,最后出逃奔向大海的全过程。特吕弗打破了传统叙事方法,将影片的叙事语言始终保持在生活的渐近线上,开创了一种崭新的艺术风格。所以观众看到的影像都是从生活出发,富于生活气息,展示日常生活。他抛开昂贵的摄影棚,到街头甚至真正的住宅中去拍摄。《四百击》的拍摄就体现了“生活流”电影的主张,自然地拍摄摄影机视野范围内的任何事件与情节,不作任何选择和评价,不追求事件之间的逻辑关系和因果关系。但是,这种看似无心的自然主义,其实也是对生活的一种态度、一种选择,暗示出当时人们的一种生活状态,符合了大众的接受心理。 试举安托万深夜偷牛奶喝的戏,摄像机摇到一个黑白交界的街角,被黑色淹没的安托万大口喝着白色的牛奶。没有任何一个镜头带着特殊感情去表现,也没有任何一个镜头故意夸张。即使主角感情受到严重打击,镜头也未给予怜悯,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还会注意到,特写镜头比较少,这也反映出特吕弗对环境与纪实的表达方式和自己独特的理解。 另外,大量自然音响环境用以增加作品的真实感,课堂中嘈杂的孩童吵闹,街道上来往车辆鸣笛,海浪的声响,这些都被真实地记录下来。另外,影片中很少更换配乐,一首旋律回环的乐曲不时出现。当安托万离家出走跑进娱乐场,或当他奔向大海时,观众都可以听到这首曲子。单调的旋律在一切自然声中显得特别突兀,让人不明所以,从而反思起小主人公孤寂的内心。 值得一提的是,特吕弗并不完全赞同“新现实主义”力主的“生活就是艺术”的基本立论。他赞同希区柯克对“新现实主义”电影所持的反对态度。所以他在表现生活时,自始至终都紧抓住人类社会生活中的“情”作为他的表现核心。他力图强调人的各种情谊的强烈作用与影响。 二、 作者电影 “新浪潮”确立了电影个人风格的地位。特吕弗认为希区柯克是一位“真正懂得电影的电影艺术家”,因为他创造了一种“主观的导演处理法”,在客观叙事的外表下,把导演的主观意识加于观众,并把观众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导演对影片的安排中去。 《四百击》是特吕弗带着强烈的自我书写意识,怀着对童年的留恋与反思所拍摄的。他自己不幸童年生活成就了片中安托万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特吕弗带领观众通过摄像镜头进入儿童世界,感受和分享他们的秘密、欢乐和严肃。通过孩子的眼睛来看成人世界。这可以看作是自传体的影片,像一篇私人日记的告白,可以说浸透着作者的个性。早年离家出走,经历了艰难创业与进警局的特吕弗,直到被巴赞挖掘成为“新浪潮”的旗手,应该说与安托万一 样 有 着 阴 沉 的 童 年。因 此 本 片 头 打 上 的 字幕——献给安德烈·巴赞,以表示对再生之父的深切怀念。巧的是安托万的扮演者莱奥与特吕弗的关系与特吕弗对巴赞的感情遥相呼应。在此后莱奥出演了一系列特吕弗的自传式影片,这一系列私人日记形式的影像完整再现了安托万从儿童到成人的成长历程。 在拍摄过程中,特吕弗总是给予演员很大的个人发挥空间,提倡即兴表演,不主张记台词。像“新浪潮”的许多导演一样,这就要求了演员能深刻体会人物个性发展以及人物之间的微妙关系。《四百击》中“母亲死了”,这句台词就是莱奥即兴发挥的杰作。它作为一句经典的具有黑色幽默风格的台词。还有一段著名的“真实电影”美学的心理问话。摄像机架在安托万正面,记录下跳接的安托万受审谈话片段。实际上它就是一段莱奥的试镜,而提问者就是特吕弗自己。 以《四百击》为起始的影像表明“新浪潮”是选择个人化元素作为相关的尺度,然后将其持续永恒地贯彻到一个又一个的作品中。导演要像其他艺术者一样具有个性,并将电影提升到与其他艺术一样严肃和持久的高度。特吕弗以情感的真诚构建了“作者电影”在思想层面的高度。 三、 致敬与仿用 “新浪潮”电影的难以理解之处可能在于某些“惺惺相惜”的镜头———从以往电影中的借用、致敬和玩笑般的仿用。 《四百击》中安托万逃学去了游乐场,类似于干活,活动画片玩具,指代电影发明早期的拍摄现场;安托万对巴尔扎克的崇拜与供奉,出自于特吕弗本人对巴尔扎克的钦佩和影射对巴赞的悼念;最后的经典长镜头,就是直接对巴赞电影理论的致敬。 此后涌现出来的“新浪潮”作品,大多饱含深意,如果谙熟电影史论,观众应该会有看了会心一笑的镜头与片段。 四、 场面调度 特吕弗特别推崇希区柯克的手法,善于运用电影的诸元素,如摄影、布光、画面、构图、剪辑。在摄影技巧上,特吕弗可以称为离经叛道者。他热衷于用摄影机挖掘画面饱含的心理动机,捕捉角色心灵上的细微感受。在摄影机的运动上,充分显示了他惯有的反叛精神及“自学成才”的“野性”。 在《四百击》这部影片开始,巴黎街景,黑白屋顶,埃菲尔铁塔,天空,动荡地在银幕上闪过,像机就是一个游逛的孩子的眼睛。这是寻觅的目光,好像每时每刻都面临失去主体的危险,与安托万的迷茫心态达成一致。 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经典的片尾长镜头。安托万躲在桥下,见无人追赶,于是向画面深处跑了几步,左拐。第一个长镜头中安托万从左面出画,跳轴,中全景范围内一直奔跑,逃出了少管所。声音是同期跑步声,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第二个长镜头中安托万从全景的画面远处向镜头右边跑来,出画,此时背景配乐起,镜头开始左摇,能够听见海浪声,直到岸边出现安托万的背影,向纵深跑去。最后一个长镜头表现的仍然是跑。全景,安托万从岸上下来,奔向大海,横向右走了几步,却忽然转身向镜头走来。画面就推向并定格了他那双迷茫忧郁的眼睛,特写。音乐与海浪继续。这个定格在电影史上有划时代的创新,具有无限的张力。意味深长的不明确结尾似乎也是“新浪潮”的又一大标志。开放的结局使得“新浪潮”充满哲学上的空旷感与纵深感。 五、 重建观影关系 相较于好莱坞的商业片而言,“新浪潮”的电影显得结构松散,缺乏推动情节的动因。这容易招致不好看、不精彩的评价。《四百击》的故事平淡而压抑,特吕弗似乎刻意要拉开安托万与观众的距离,创造出一个独立的精神空间。这种美学追求即代表了“新浪潮”的奥妙之处。导演利用电影这个媒介和表达方式重建了观影关系,当改换一下看电影的思路与角度,就会理清导演们的创作方法。 《四百击》的创作形式和思想意识的产生,与安托万对这个世界的凝视密不可分。影片多次展示躺在小床上独自神伤与流落街头一脸茫然的安托万那无言的凝视。所以观众不应该仅仅盯住故事情节不放,而应该去理解导演创造这些影响的目的为何。上文中提到的这种“无声胜有声”的意味,它就饱含了无限的心酸、无言的控诉和彻底的绝望。 以这种角度观影,新浪潮电影也是可以平易近人的。 六、 艺术性与商业性的融合 在“新浪潮”导演中,特吕弗是一位较古典、具有传统意识的导演。这使得他很有观众缘。他一直坚持不懈地试图在表达自己与观众交流之间寻求平衡点。 《四百击》这样一部反应儿童叛逆心理的影片,特吕弗的焦点主要放在了叛逆的原因上:缺少理解关心与温情,成人世界的丑恶与冷漠直接导致了安托万的反抗。但在反抗之后,留给他的只有更深的焦虑、寂寞和绝望。运用各种手段,使自己个人化的感情得以引起观众共鸣———二战之后,温文尔雅的人们也开始显露出浮躁、现实、冷漠、自私的本性,这种精神缺失的投射确实震撼了那个年代的观众。观众们可能忘记了他是“新浪潮”的主力干将,但时刻把他作为法国电影的杰出代表。凭借这一特点,特吕弗用自己的影像将“新浪潮”人性化,避免其“阳春白雪”,脱离观众。 七、 结束语 “当你把所有的经历都投到一件事上,并用心坚持做下去,那么那个东西就会产生一种价值。”这是特吕弗的亲身经历。他专注于故事,带着情感去拍摄,拍出来的东西自然流露出他的认识与思想。特吕弗从《四百击》这部影片揭开了“新浪潮”的序幕,也倾斜了他青春年少时的喟叹。此后,“新浪潮”不仅促进了法国电影表现手法的多样化,也引发了现代主义电影思潮在欧美各国的第二次兴起。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72b9b92db4daa58da0114a9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