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的风度 —— 《邮差》书评 我一直怀疑坐班制比奴隶制还残忍，但这想法过于荒诞，以至于我不能将它说出口。幸好美国作家查尔斯·布考斯基用生命证实了我的怀疑。不过他常被称作人渣作家，这让我也不好大声说吾道不孤。 布考斯基大学辍学后，开始长达几十年的人渣生活，做各种底层工作，洗碗工、酒吧伙计、货车司机、仓库看门人、邮差；睡在不同的女人身边，他第一个女人是位重达300磅的妓女；在街头与人斗殴，时常被打趴下。在烟不离手，酒不离口的状态下，为三流色情杂志撰写各种性爱故事。如此直到49岁，他正式出版第一本小说《邮差》，才被人熟知。 《邮差》是他的处女作，四周写完。出版商问为什么能如此迅速完成，布考斯基答因为恐惧。在次之前，他已做了10多年邮差。出版商为他提供每月一百美金预付版税，他才辞职正式写作。这本小说中写邮局的工作：“11年像子弹穿透脑浆子一般，我知道这个工作吞噬着我。他们好像散架了。有个来自多尔区的吉米·波茨。当我刚进来时，吉米是个穿白色T恤的大块头，现在他完了。他竭力把他的坐椅紧贴地面并且用双足支撑他自己别摔倒下去。他累得以至于不能去理发而且三年中穿着同一条裤子。他每周换两次衬衫而且走得很慢。他们已经宰了他。”在他眼中，工作比魔鬼还要恐怖。 但奇怪的是，他本可以选择另外一种在常人眼中更好的生活，但他并不愿意。对待工作，他态度敷衍，不按时上班、分发邮件时常醉醺醺的，甚至抽着雪茄不小心把信烧掉。现代职业人所需的敬业守时在他心里一文不值。他蔑视所谓世俗世界的中的进取心，又对社会普遍道德规范也不太看得起。他滥交，睡过的女人与见过的一样多，又在小说里大写各种性爱姿势，也不忌讳描写强暴、乱伦和恋童。 为此我不禁想问：布考斯基要的是什么呢？生活在人类世界，你可以选择遵守规则，也可以选择违抗规则，“垮掉的一代”是违抗和反叛的例子。但像布考斯基连看都不想看规则一眼，那他到底在追求什么呢？ 《邮差》回答了这个问题，它的主人公所谓的美好生活就是躺在床上喝酒，贴着女人温暖的背部，“我要整个世界或什么都不要”——这是布考斯基的可怕之处。社会通常会按照人的学历、职位和收入来界定身份，而布考斯基只会向它们翻个白眼，甚至连口水都懒得吐一口。如果人生在世无欲无求至此，那确实会活得跟人渣一样。 凯撒对人世的态度是：“我来了，我看见，我征服”，而布考斯基的墓碑上只写了Don't Try（不要尝试）。他在世时曾解释过这句话：“不要尝试，既不要为了凯迪拉克而尝试，也不要为了创作或为了不朽而尝试。你要等待，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就再等。” 生活对布考斯基仅是个等待的过程，除了死亡，别无他求——他只是对人生不感兴趣，这样就真的是人渣吗？ 1 布考斯基喜欢动物，因女友用高跟鞋踢狗而发火；他愿意承担责任，在女友怀孕后立刻提出结婚；摆脱贫困后，他援助各种各样困窘的创作者；面对手持枪支大谈在越战中杀过多少人的大兵，他呵斥滚蛋，即使被枪抵头也面不改色。同时他仍在街头斗殴，还是被人打得趴下，对各种好莱坞名流频出讥讽，依然烟不离手，酒不离口。在65岁结婚时，他在教堂大喊：“上帝根本不存在”，但他再也没有跟女粉丝上过床，而是选择了忠贞。 这就是布考斯基人渣一般却有风度的人生，他的小说内容与之类似。其小说语言简洁，不做铺陈直接浸入骨髓，在贫穷、失眠、酗酒和斗殴中传达着诗意。评论家常将他与海明威相比较。他们都爱女人，都是硬汉，都有英雄情结，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写很棒的作品。 但这并非布考斯基可贵之处。与其说他提供了一种文学经验，不如说他提供了另外一种人生经验。此后有人像他这样写作，但没有人像他这样生活。有人曾问他为什么老在街头打架，他说：“重要的不是被打的伤疼，生活本身更加难以忍受。”这就是布考斯基，他用生命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出生前，就没人问过我们乐不乐意呢？ （苏更生） 2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804fbe68cf84b9d528ea7a7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