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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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音袅袅

我生在河南,长在黑龙江。十六岁时回河南上了两年的高中。

刚入学,老师和同学们都夸我的普通话标准,学我的发音,beijing,也说他们自己的河南话不好听,说是有些“垮”。我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河南话不好听,也就优越地、刻意地保持着我纯正的东北口音,不去学他们的发音,一直说:beijing,平缓、清晰,而不是有的音快,有的音慢,在声调上还多拐几个弯。

然而,两年后我回到黑龙江,一开口,我的发小马上说我满嘴的河南味,我有点诧异,我一直在时刻注意保持,怎么会?

他还说我能“装”我不明白,也很委屈。他回答:“我问你抽不抽烟,你说,不吸”。我回想一下,同学们真的说“吸”烟而不说“抽”烟。

看来,有些变化,自己是察觉不到的。

两年的时间,我熟悉了不少河南方言,馒头叫“馍”“火烧”就是烧饼,饺子叫“扁食”,水念“fei,大便叫“屙”

听母亲说,我五岁到黑龙江路过北京时,在一个亲戚家住过,有一次我单独和亲戚在家,我在床上玩,说要“屙”,亲戚以为我“饿”,就拿来一些好吃的,吃过了,还是说要“屙”,结果„„。

但有一个词,当时还真没弄明白。

我回家总是和叔叔同行。每次黄昏路过镇上,他总要在一个小摊前,买一包熟肉。这肉是一大坨,用白布盖着,我分析应当是肉做熟了以后,经过挤压形成一整坨肉,从那断面上可以看到有些透明的,应当是筋或皮冻,红色的应当是瘦肉。来了买家,小贩才掀开白布,用锋利的刀在那坨肉的断面一刀一刀地削,透明和红色相间的一片一片就散在木板上,然后用黄色草纸包好。有时,我能尝到一两片,感到又筋道又香。回到家里,叔叔走进飘着炊烟的院子,在橘黄的灯光下把这包肉递给坐在八仙桌边的爷爷。我也就终于等到了又能吃到一两片的时候。我当然问过,这是什么肉,他们说叫ou肉”我自认为是一种特殊的加工工艺,类似于熏、蒸等等,一定很复杂,又是绝密,不外传,不然,怎么会那么好吃。好多年以后,才知道就是牛肉。

河南话有些词很文雅、很正式,为什么,我也搞不清。记得作家史铁生写过,


陕西农村不识字的婆娘都会用“酝酿”这个词,我奶奶也不识字,就会用“商品”这个词。当时,我正学政治经济学,对商品的定义是费一定时间分析理解的:一种物品只有进行交换后才叫商品。而我有一次放学回家,听我奶奶说:“我把家里的鸡蛋商品了”。我非常惊讶,她把“商品”的定义解释的清清楚楚,鸡蛋放在家里或自己吃了,不是商品,卖了,才是商品。而且,她还是名词动词化,“商品”本来是个名字,她这里用的是动词。

在河南,听到的多是豫剧。我对豫剧的第一感觉就是“有劲”再有就是“土”当时,祖国的大江南北正流行邓丽君的歌,单卡的录音机里是甜甜蜜蜜的靡靡之音,收音机里是刚刚开始的流行歌曲,我也就当然认为豫剧不好听。

还记得,奶奶喜欢听豫剧,“刘大哥讲话,理太偏„„”。我在拧收音机时,只要听到一点点那种铿锵有力的声音,就急速地拧过去,让奶奶听不到,会好得意。有时,手慢了,或者是奶奶耳尖时,奶奶会喊:“听这个!”我就没办法了,只好跟着她听。

有时背着书包,走在田野的土路上,村里的喇叭里远远地飘来《在希望的田野上》《边疆的泉水清又纯》《牧羊曲》拂过绿油油的麦田,飘向朦胧的远方,当然,更多的还是时而婉转时而铿锵有力的豫剧。远方,天地交接处还是绿油油,悠闲地散落着很多村庄,多了些朦胧的炊烟。当时的我,望着远方,心中无限憧憬,对未来的朦胧就像远处的烟云。而现在,我回头望去,走过的路虽然历历在目,路过的风景也记忆犹新,而那时的我,却又在朦胧的那一边,遥不可及。

我上学的路很远,有时没有自行车,只好步行,等到了学校或家里已经很晚。路上会经过很多村庄,黄昏时分,经常会看到村民在飞舞着很多飞虫、橘黄的灯晕中,悠闲地摇着蒲扇,或是蹲在土墙下端着一大海碗面条、腋下夹着一小碗咸菜,很享受地挑起长长的面条,幸福地打量着,好像故意在馋我。熏蚊子的火堆里,冒出阵阵的浓烟,一起飘过来的,还有戏匣子里的抑扬顿挫的豫剧。

有一次,班主任在晚班会后说:***唱一曲吧”。我没听清老师的河南口音点的是谁,也没有人站起来,一个女生的声音就细细地飘了出来,唱的当然是我听不懂的豫剧,很长的一段,声音却好听。我四处张望,找不到是从哪个低头的花衣服里发出的声音,但我确认,应当是那几个漂亮的中的某一个。

做农活回家的路上,我常拖着疲惫的身躯,披着暮色,远远地遥望炊烟里的


村落,炊烟悠悠地飘在青色的房屋周围,弥漫在葱葱的树丛,围绕在长着青草的青瓦屋顶。远远的,豫剧也随那缥缈的烟里飘出来,若有若无,断断续续。走近了,就能听清或铿锵或婉转的声调地随着炊烟从一个个青色的门洞、矮矮的土墙里飞了出来,带着各家的菜香。再近了,就可以看到在薄薄的炊烟中,闪出灶坑里的火苗,映红了添柴的姑娘的脸,偏着头,躲着升起的青烟。灶上也热腾腾地升起白气,也飘来阵阵面条里的香油味。疲惫、饥饿的我,这时脸上就不自主地露出真心的笑容,闻到这有些呛人炊烟,就是意味着可以快吃上甜甜的一大碗地瓜粥了,然后,美美地躺在床上睡觉。这偷偷的笑容,别人当然看不到,在我心中都能想象出多么的惬意。

常常在这个时候,奶奶会在炊烟笼罩的青色房屋周围,呼唤我那淘气的表弟:“小-----阳”,声调先降后升,拐了好几个弯,虽然就是两个词,但差不多要持续十多秒,大概半个村落都能听见。我那流着鼻涕、满脑灰尘的表弟就从不知哪个土墙中钻出来了,回家吃饭了。

二十年后,我又回到河南参加奶奶的葬礼,请来的乐队演奏豫剧的曲子。灵时我默默地听着,虽然,那些曲子我不知道是什么名,也没有听过,但觉得那悲伤、悠扬的乐曲仿佛就在描述奶奶凄苦的一生。有些长音婉转、高亢地在村子上空回荡,好像是奶奶在炊烟里呼唤我那淘气的表弟:“小-----阳”。演奏的豫剧一首接着一首,大概有一天的时间,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多的豫剧,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迅速地把它跳过去,这是专门为奶奶演奏的呀,这样的专场演奏,普通人只有在生命的尽头才可以享受得到。

在一起守灵的表妹和我闲聊,婉转的语调,是多么的熟悉,我怎么也找不到当时同学们说的“难听”是什么地方。

十多年又过去了,现在,我每当换那些数不清频道,在跳过大堆的抗日神剧、宫廷剧,看到有那或婉转或铿锵有力的豫剧时,我都要停下来,看一会,听一会。

这时,那袅袅的炊烟呀,也就在我的眼前飘呀,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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