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 李煜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沉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 垂泪对宫娥。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简单两组数字摆列开来,迎面排开的大场面,给人气势宏大,可“家国”二字悲壮之感瞬间袭来。这一类宏壮开篇,不是没有人写过,可背后蕴藏的真正深意,只有李煜能达到,因为他肩上所被背负的是真正的家国和山河 。作为一个帝王和文人,他拥有帝王所缺少的 文人气质,而作为一个词人,他无需矫情的将情感上升到国家、人民、历史的地位上,因为他就是那真实的国家的拥有者。可是可悲的是居然是在他要失去那大好河山时,他才感受到家国、山河之可贵。可退一步讲,富不过三代,一代打天下,二代守天下,三代则是享受之时当然这享受一般伴着毁灭。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祖辈和父辈辛苦挣下的家业,高大雄伟可与天际相接的奢华宫殿,宫苑内那仿佛罩在烟雾里的女萝般珍贵的草木。如此安逸的温室,奢靡的温柔乡,让人如何不沉醉其中。奢华的生活,至尊的地位,如花的美眷,在如此的条件下,你叫李煜如何认识人世间的险恶。排名第六的他本可以在父辈兄长的保护下安逸的当一个闲散王爷,吟吟诗,做做对,美人相伴,平稳的过完一生。而后再留下几篇传世佳作为后代所吟诵。可命运捉弄人,前面五个哥哥的先后逝世突然将毫无准备的他推到历史潮流的前方。被逼无奈接手这个早已风雨飘摇的国家。“几曾识干戈。”一句话,犹如稚嫩儿童的呢喃之语,却将面对命运的无力感发挥的淋漓尽致。在如此的温室中,且本来就是被当做一个不会继承王位的王爷培养,道德学识跟上就行,打战这一类的当然是“几曾识”。呵呵,可命运就是如此,即使无治国之才,可也还是得接手。他恨啊,面对国破家亡,他恨啊,可更恨的是自己为何不“曾识干戈”。绝望,无措,悔恨······ 可总还是敌不过亡国的命运。“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这一切都在“一旦”之类沦为泡影。从帝王到“臣虏”,瞬间由手握他人性命之人,到了如今反倒成为被人控制生死之人。肉体上的压迫倒还受得,可更苦的是那“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中的亡国之痛。可是同时他居然还不忘自己的美。“沈腰潘鬓消磨”腰瘦了,两鬓发白了,自己引以为豪的身材容貌开始“消磨”了。瞬间,李煜词独有的赤子之心便出来了。就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评价的“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不为外界的纷争而扰乱自己的心,任然如此简单纯真,如稚子一般。这也是我最欣赏李煜的地方——出淤泥而不染。接着便是最悲剧的场景“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同时也是最备受争议的一句。在宋军大军兵临城下要打破国门之时他能做的只能是向列祖列宗忏悔,可时间不等人,连最后的辞别也只能用“仓皇”二字收场。耳边传来的教坊的离别曲,面对这左右的陪伴自己到最后一刻的宫女们,他失语了,只有默默得垂下泪。苏轼对此颇为微词“后主既为樊若水所卖,举国与人,故当恸哭于九庙之外,谢其民而后行,顾乃挥泪宫娥,听教坊离曲!”(《东坡志林》)亡国之机,居然想到的惦记着教坊的音乐与宫娥。这简直可以说是大逆不道。有人甚至还因此怀疑这首诗非李煜所做。可在我看来,或者是站在一个远离政治,情感较为细腻的女生看来,这句诗的描写再精彩,真挚不过。当然不是说李煜是女人,不过回想李煜的成长历程,从小就在富贵安逸的宫中长大,身边的陪伴他最长的不是那些所谓的忠臣义士,反倒是那些朝夕相处的宫娥们。终年呆着宫墙之内,长于妇人之手,所以他所能深刻体会到的不是什么忠,或什么义,反倒是与那些宫娥们之间的真性情。在亡国之际,在李煜要被带走之时,那些口口声声说着“忠君爱国”的大臣们都还不是顾着自家性命,嘴里咒骂着那“亡国之君”“生不逢时”,哪里还会说过来送行。只有那些平常照顾自己的宫娥们还念着他。思至此,怎能不落泪。这句恰恰体现了李煜的真性情,不为那所谓的“家国”情怀,不为自己在亡国之际表现一番,减少些骂名,只是单纯写出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这种“真”正是我们很多文人所缺少的。 既有前期的轻便婉转,同时也不乏后期的雄奇幽怨。语言一抒而就,不多加装饰,给人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感。纯真的情感,犹如孩童般未经加工也无需压抑。这就是我读李煜的《破阵子》后最直接的感受。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9c7c88a9195f312b3169a5e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