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油诗”就是“顺口溜”,是民间普遍流行的语言游戏形式。之所以产生“歪趣”是因为它总是和诗歌的“正体”黏附捆绑在一起,因对比跌落而产生滑稽。当唐诗盛行到名篇佳句有口皆碑无人不诵的程度,打油诗就开始与其比附:或以相似的形式、全同的韵脚、雷同的语吻、摹拟的语境拉开架势,采取反其意、异其趣的审美追求,制造一种谐谑、智睿、滑稽的“丑美”效果。 《万历野获编》载:“吾乙未同年中有失貂皮暖耳者,时严冬忍冻,恚甚。同榜一友,改崔颢《黄鹤楼》诗嘲之云:‘贼人已偷帽套去,此地空余帽套头,帽套一去不复返,此头千载光油油。寒眸历历悲燕市,短鬓凄凄类楚囚。九十春光何日至?胸包权戴使人愁。’”试与崔颢诗对照:“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该打油诗将思念友人离别的深情,移栽至丢失帽套的小憾,这头重脚轻的矛盾跌落本身就是喜剧性的,比附得越益贴切,“正”与“歪”的反差距离越大,可笑性由近及远、由低而高,也同时充溢着“歪趣”的滑稽感。看似拙笨实乃智巧的手法,不仅句式相近,连意蕴也相连。这一“搭便车”的架构果然别是一番风味。 打油诗非变体变意不能增添其“歪趣”。变体根据“理儿不歪,笑话不来”的道理,可以在形式上采取多种多样的变化。“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古往今来所谓人生的最佳境界。一般而言,天时地利功名利禄设若得其一二,谁人不叹“此生足矣”?何况天遂人愿四项并举!但《万历野获编》载:“每一句上加两字,曰十年,曰万里,曰和尚,曰教官”,则更显极致强化了其难得的幸福情状:“十年久旱逢甘雨,万里他乡遇故知,和尚洞房花烛夜,教官金榜题名时。”确是稀世罕见,美情因冠词修饰而益发凸显。后又有人改为:“甘雨又带珠,故知为所欢,和尚选驸马,教官得状元”,更是天降瑞福喜上加喜。然人生常言“失意或十有八九,得意只不过二三”,乐极生悲绝非偶然。歪趣至此,口风一变转喜为悲:“雨中冰雹损稼,故知是索债人,和尚娶得石女,金榜复试除名。”于是,悲喜交集,“狗咬尿脬一场空”,“喜”过极限反成灾难,也是情理中事。“歪趣”果真“话糙理不糙”。 打油诗自唐宋以降颇为流行。既是山野村歌影响文人的产物,也是文人以诗相谑幽默心情的消遣。炼字炼句,对偶映衬,音韵有致,歪趣含讽,同样需要深厚的艺术功力。《履园丛话》里有打油诗云:“金腿蒙君赐,举家大笑欢。柴烧三担尽,水至一缸干。肉似枯荷叶,皮同破马鞍。牙关三十六,个个不平安。”该打油诗从反面着笔,描状诗人穷极无聊、苦中作乐、自我嘲谑。此书还记有金陵和尚的一首打油诗:“春叫猫儿猫叫春,听它越叫越精神;老僧亦有猫儿意,不敢人前叫一声。”笔俏意谑自嘲打趣,令人捧腹。 打油诗流传越广,手法越多。在民间更有增字递字法:“一笔好字,二等才情,三斤酒量,四季衣裳,五子围棋,六出昆曲,七字歪诗,八张马钓,九品头衔,十分和气。”(《归田琐记》)递增的数字反衬着叠加的心情。况味人生似乎皆可在继字叙情中递进演绎。打油诗脱口成篇,形式也多种多样,人们熟知的“瘸腿诗”等也可包括其中。总之,所有的“歪趣”都可以“歪打正着”四字括之。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9cd8c34c814d2b160b4e767f5acfa1c7ab00825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