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章子欣死亡之后我们该如何纪念她

时间:2022-05-07 16:07:29 阅读: 最新文章 文档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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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纠,媒体人,曾经的留守儿童

章家还是没有等到奇迹,713日,9岁女童章子欣的遗体在象山石浦海域找到,这个在浙江农村成长的女孩再也回不到她的千岛湖。

710日媒体聚焦寻找章子欣开始,全社会都心系这个小女孩的未卜命运,但随着信息的不断披露,公众舆论的关注点逐渐分散转移,主要在二,一是对章家人行为反应的讨论,二是对带走女孩的两个租客诸种蹊跷行为的揣测。

机构媒体仍在努力矫正早前的报道,将事件引向更深层次的讨论,涉及对个体悲伤、新闻伦理、人性等方面的理解。但有一个问题无法回避——在机构媒体和自媒体对章子欣及家人的全方位报道之后,社会应该以怎样的方式来纪念这个女孩的死亡?

章子欣不是无人看护的极端困境儿童,也非权力迫害,如果章家人在某一个环节堵住安全漏洞,悲剧或可避免。但没有如果,我们必须正视她最显著的身份——留守儿童,还是单亲。 失踪女孩的父亲章军在搜救现场。© 郑海鹏 / 凤凰图片

舆论场也讨论到留守儿童问题,713日的爆款文章《杭州失踪女童尸体找到了,整个事件令人不寒而栗》得出一个结论,不要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留守儿童。 不要让孩子成为留守儿童,这是一句多么正确的废话。

试想这样一个环境:在中西部地区农村,家乡没有产业,没有工厂,挣钱就得去省会城市或东部沿海城市。父母想带孩子在身边,但城市里一系列高消费、行政门槛(如外来儿童入学政策条件多,工人住房条件差等等),让没有任何社会资源的进城农民望而却步。

在客观现实面前,不要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留守儿童论调便显得苍白无力,既是城市中产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精英言论,更是对无数留守儿童父母的话语讨伐——认为让孩子留守这件事是一种不负责任的罪恶。

像章子欣这样的孩子并非个案,根据联合国儿基会的数据,2015年,在中国有留守儿童6877万人(其中农村留守儿童4051万人)。2016年,民政部将统计口径从父母至少有一方外出务工、不满十八周岁调整为父母双方外出务工或一方外出务工另一方无监护能力、不满十六周岁,最新的数据是全国有697万农村留守儿童。

在中国,8个孩子里大约有3个是流动或留守状态。在这1.03亿流动留守儿童中,其中流动儿童有3426万,留守儿童有6877万,留守儿童中城镇留守儿童有2826万,农村留守儿童4051万。© 新公民计划

要从根本上解决留守儿童问题,很多专家提出要在城市端改变排斥外来人口的政策,如户籍、入学、社保、住房分配制度等等。我无比赞同这些提议,也期待中央政府加速改革步伐,地方政府尽快调整落后的城市治理思路,有胸怀的执政者尽快把阻碍外来人口融入城市的体制壁垒拆除。

但从务实的角度,我们还可以探讨一些眼下治标的方向。 ▌为什么更危险的城市反而更安全?

在进入这个讨论之前,先来回答一个问题,农村留守儿童和城市儿童所处的生活环境,哪一个更危险?


客观来说,显然是城市的环境更危险,比如马路上随处可见的汽车洪流、高楼林立处可能掉下的坠物,同时城市里聚集的潜在犯罪分子更多,等等,都可能造成悲剧。而在乡村,人烟稀少,村子小而封闭,没有车流和高楼,犯罪分子更少。

为何人们普遍会认为孩子生活在城市更安全?原因有二:一是城市孩子始终有监护人(保护人)陪伴,二是城市有序运转。这两项缺一不可。

城市儿童一般由父母陪伴外出,保障安全。而在学校、运动场、培训班等各类教育机构,老师和校方提供了保护。大部分时间里,儿童都有有效的监护人,这构成了第一道安全保障,也是最重要的保护机制。

但也存在无监护人的缝隙,比如有的孩子可能被父母安排去街对面的超市买酱油。在这个时间里,孩子的安全依靠于城市的有序运行——司机遵守交通规则、公安打击犯罪分子、法院依法审判、媒体曝光普法,等等。各系统让城市安全有序运转,儿童在正确的安全教育下遵守规则,也规避了风险。

反观农村留守儿童,在监护人层面,爷爷奶奶或者其他亲戚作为委托监护人,可能因时间精力、保护意识、保护能力等方面因素,使孩子经常处于无监护状态,更遑论没有任何委托监护人的农村留守儿童。

章军的家位于杭州市淳安县的农村,暴雨后,通往村子的道路泥泞不堪。 © 郑海鹏 / 凤凰图

在社会有序运转层面,农村社会的传统结构已经瓦解,而城市社区式的社会结构又没有形成。 传统乡村是封闭的熟人社会,陌生人一旦进入村庄就会被发现。没有熟人的介绍,陌生人很难进入村民家,更别说将孩子成功带出村。但传统乡村结构已经随着农民大规模进城而瓦解,村子变得静悄悄,过去那种乡村内在的防范保护系统已经逐步失灵,加之碎片式出现的监护人,留守儿童失去了这两层基本保障。 ▌缺少安全保障的留守儿童怎么办?

回到案件上。章子欣在离开清溪村时,就没有了监护人(爷爷奶奶曾要求陪同孙女一同前往上海被拒绝);其次,作为陌生人的梁某、谢某,如何能够进入章家居住,又如何能够私自带走孩子?这个问题曾一度让舆论矛头对准爷爷奶奶。

按照朴素的情理来说,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让没有血缘、社会关系的陌生人带走自家孩子。但如果熟悉今天的乡村,了解静悄悄的乡村背后老人的孤独,或许能够知道为何两位老人会放下戒备心。

今天,农村大量老人每天面临日复一日的劳动,甚至身体上的病痛,没有亲人的陪伴和关心,熬日子是当下农村老人的真实心理状况。情感上的空白一旦被陌生人填补,就有可能产生信任。从6月中旬开始,梁谢二人每日到章家的水果摊买水果,买了近20天,随后租住章家,期间既给章子欣买礼物,又给家里买鸡。直至73日,他们提出带女孩去上海。近一个月的接触、交流,让二位老人放下戒备。

分析到这一层面,或许有人会说:如果爷爷奶奶有亲人陪伴不孤独,如果章子欣的监护人能一直陪着她……

是的,如果是这样,章子欣就不是留守儿童。但必须面对的现实是,现在以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大量的留守儿童都会继续存在。基于这一现实,并不是无事可做。

对于留守儿童生活中存在的无监护人的这部分时间,要做的就是寻找替代性的保护人。周末、寒暑假是留守儿童相对缺乏保护的时间,因此,可以考虑加入替代性保护机制。


传统乡村社会的瓦解是难以阻挡的趋势,但亦可以在增强老人情感纽带、安全知识方面下功夫,这有赖于乡村基层机构的组织和乡村社会自身的运转。

那么谁来组织?答案自然是有组织能力和责任的乡村基层组织。但批判者常常持有如下论调当前的基层机构的组织能力已经难以承担如此精细化的任务。

以笔者对农村的长期观察来说,乡村基层组织仍然强有力运行,其组织能力、动员教化群众手段都很高效,而且在基层组织内仍有不少有道义责任的村长书记,如让他们通过调动乡村社会资源来保障留守儿童安全,效果可期。

当前基层组织可做的,至少有以下几方面:一是建造村庄的图书活动室,让分散的留守儿童假期能聚集到图书室玩耍,安排本村长辈照看,以部分填补留守儿童假期监护人的缺失缝隙;二是针对村内留守老人(也包括年轻父母)进行安全教育,这项工作可以通过各地教育部门具体执行,最终通过农村小学这一终端完成对留守儿童监护人的定期、强制知识普及;三是可在缓解留守老人孤独的问题上,村组织发挥相应的作用,比如有条件的地方主动引入志愿者的公益服务。

一些公益机构将传统的补课支教转变为体验式的夏令营,在暑期照管乡村的孩子。© 益微青

或许反对者会指责上述内容存在诸多缺陷,笔者也认为这算不上完美的治标方案,但在拆除城乡制度壁垒之前,治标多一些,也能多堵住留守儿童的几个安全漏洞。

章子欣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媒体和公众在狂热地寻找她之后,不应该止步于此,还应该为这个群体做更多,那才是纪念她的最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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