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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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老王 老王在勘探队的大钻机时是班长，来到物探队，在地震队的小钻机还是班长。老王不喜欢人家叫他名字，老王喜欢大家叫他王班长。老王是1962年和我家一起从河北来江西会战的，那时他参加工作还没几年，只是一个20刚出头的农村青年。以后，我和他离开了一段时间，到我参加工作又走到了一起。 王班长个儿不大，不管吃多少都不长肉，一辈子都没胖起来，人都说他是个没良心的家伙，吃了也像没吃。王班长既黑又瘦，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蓝色的工作服穿在别人身上显得精神头使十足，而穿在他身上却晃里晃荡，像衣架上搭上了一件大衣，他只好总用电线或皮带扎着。王班长爱留一个老电影上才能看到的大分头，干瘪黑瘦的脸上难得见到笑容，只有说话时才会露出嘴里的一颗金牙。 别看王班长不爱笑，他可爱说豪言壮语，爱说毛主席语录。但他也真的能干，肯吃苦，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毛主席把我们救出了苦海，我们一定得好好工作……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刚到江西来，很多人都不习惯这里闷热潮湿的气候，闹着要回北方去，尤其是夏天，40度的高温加上蚊子，根本无法睡觉。王班长不怕，凭着他瘦骨嶙峋的身板和风吹雨打练就的黑皮，硬是走得动挺得住睡得好吃得下精力充沛地在钻机上干了下来。 一天，我放学回家听父亲感慨地跟母亲说：小王昨天冒雪踏冰从80多里外的钻机走了十几个小时来队部取一根柴油机高压油管，刚才派车把他送走了。当时交通不便，很多地方几乎不开通班车，就是有，也是一两天才一趟，电话更无从谈起。那天，王班长和他的钻工们上零点的班，接班后刚干了两个小时，柴油机突然熄火了，一查原因，才知道是高压油管破裂，而且没有备用的。怎么办？半夜三更无法与队部取得联系，下雪天，就是天亮了班车也不会开，把钻具丢在井下干等也不是办法，更重要的是停钻会影响钻探的进度和任务的完成。王班长于是自告奋勇地说：我去队部取吧！机长老陈交待了雪天路滑注意安全，千万别出事后，王班长就顶着风雪出山去了。路上的情景可想而知，不必细说。诸如此类的事王班长不知做了多少回，他没说过一次吃亏上当怨天尤人的话。那时正是学铁人王进喜的年代，大家也都称王班长是铁人，凑巧他也姓王，只好称他为小王铁人。 后来，也不知是哪一年，他调走了，我还在上学，也不知他到哪去了。 70年代初，我到地震队突击任务时，才又一次见到了王班长。他还是当年的那样子，只是30多岁的人却像40多了，他依然在钻机班当班长。不过这时的钻机换成了浅孔钻了，一般只打十余米，钻孔打好后装上炸药引爆造成人工地震，由仪器记录下地震波分析地下矿藏之用。又见到王班长时，他穿着破旧的工作服，腰里还是系一条帆布皮带，身背一个绣了主席像的红色语录袋，（当时背语录袋的已不是太多），我就觉得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了，老背着那玩艺儿也不怕人笑话。我不理解，也许是我没有老工人那朴素的阶级感情。 我在钻机班给他们开油罐车，但油罐里装的是水而不是油。内行的人都知道，无论打什么钻都是要水的，所以汽车钻旁一定会跟着一辆水罐车。第一天出工，在大家嘻嘻哈哈的班前会上，王班长从语录袋里掏出毛主席语录作古正经地念了几段又布置一天的工作后，才开始打钻，我这才知道他背语录袋的原因，他是要用领袖的教诲鼓励大家好好干。王班长还是那么不怕苦不怕累，干起活来一刻也不消停。他不善言笑，不管做什么事都认真得不行，他极严厉地一会说说这个，一会骂骂那个，大家也都听他的，没有人偷懒耍奸。钻进时他对别人一概都不放心总是自己操作，别人也都乐得在一边玩。看着他站在汽车钻旁一脸严肃手握刹把的身影，我心里居然会涌起了一阵酸楚。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如此执着任劳任怨地爱着这一行，还是那么一丝不苟地忘我工作……那会儿在我心里，他的形象变得有点高大了。 累了一天，晚上睡得正香，我被一阵叮叮当当的铁器声惊醒。这是谁啊，半夜不睡觉瞎折腾啥呢！出门一看，原来是王班长在收拾次日要用的钻具。他把大小管子钳钻杆钻头板手摆得秩序井然，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少了东西没有。一旁的油罐车上还爬着一条水管，显然，他是在给油罐车灌水，以免耽误次日出工，就连放线班的电缆他都一一盘好，整齐地堆放在一起。见我出来，他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把你吵醒了吧？那帮小崽子下了班东西一扔就跑了，明天出工前又得到处找耽误功夫，反正闲着睡不着，我就都给他们弄好了。我笑笑说，现在不都这样嘛，别太认真了。他说，那不行，咱是老工人了，不能那么没觉悟，咱得对得起……一番话听得我有点不自在，我问，你还没睡觉？他说，没有，我天天都是后半夜才睡，眯一会儿就可以了。真是佩服他的精力，十年前大家叫他铁人，现在大家依然叫他铁人。地震队并没有那时就和他同在大钻机一起工作的人，我知道，这是他的吃苦精神所致，大家才由衷地给他的称号。我也发现，他比以前更加认真，更加能吃苦，出工时不管春夏秋冬他都不坐驾驶室，总是站在汽车钻的护拦边，戴一顶柳条帽抓紧护拦昂首看着前方。在当时还不多见的钻机车和前后一溜汽车的映衬下，独立车上的王班长还真的颇有一点高、大、全的形象呢。 王班长的老婆在河北乡下，王班长自参加工作起，一直就是孤身一人在外，一干就是数十年，几十年中在家待的日子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三年。他至今都没孩子，一直想有个一男半女的老伴也是干着急，一来他在家的日子实在有限，二来女人也有点毛病养不出孩子。当年不少人都关切地问他怎么不要个孩子，领导还发话说只要他回家去要孩子就给他假，可他除了春节放假外就没回去过一次。很多人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是瞎猫碰上个死耗子，结婚多年了怎么也能碰上一次吧？大家追问得急了，他才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她不行，生不出孩子来，妈的她那地方都是凉的。大家说那就去治啊，他不置可否地又摇了摇头。 80年代中期，上面的领导看中了他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把他调到省公司做门卫。领导高明之处就在这里，要不怎么当领导呢，领导就是会用人。他当门卫可真是再找不出比他干得好的了，秦叔宝尉迟恭怕也没有他尽职尽责。有他在门口，引车卖浆收破烂修修补补的谁也别想进门。一个公司，既不是国家机关又不是保密单位，但你若想进他的门而他又不认识你的话，那你一定就得登记，说不出得当的理由或找谁你就别想进去。一次午休时分，某副省长到公司找一个女的，因为是私事不宜张扬，所以他是骑自行车来的。王班长不让进，他也不肯说找谁，僵了半天那首长无奈之下离去了。旁边有好事的人告诉他说那是省长，他说我才不管他是谁呢，说不清楚找谁就不让进。王班长挡驾首长的事传开来，所有的人都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前几年他退休了，单位也给他解决了老婆的户口问题，他和老伴这才在分居40年后到了一起。我到那儿看望朋友时又见到了他，他还是那么黑还是那么瘦，还是没事就坐在大门口管闲事。毕竟60多了，也就很有些老态了。 退休了才和老婆到一起，孩子是不会再有了，但愿老两口相互搀扶着平平安安度过余生吧！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a4ed2d0abb4cf7ec4bfed0a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