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先生说,民以食为天,这第一需要的米面就这样从两块石头的磨擦挤压中生产出来,支撑着一代又一代的生命。(2003年12期《中国作家》) 九岁时,我在外婆家读书。一个个的晨曦里,外婆请人舂米,都是我陪着她摸黑起身。于是,我从小就知道了舂米是怎么一回事。 我听外婆说过,从她记事,她听她的爷爷奶奶讲,很久很久以前,祖祖辈辈就是用石臼来舂米,用石磨来磨面粉。 然而,到底是什么时候我们才告别了用石臼来舂米? 到了十七世纪中叶,西方新动力和机械化生产才出现;我查看《县志》了解到: 1917 年,我们这里才有了一台庞然大物的那种汽轮机,创办了第一个县属的小型机米厂。 1950 年左右,这里的大集镇才办起了米厂。这就是说,我们这个地区的农村老百姓,以石为具加工粮食,比起西半球的人类又多了三百多年。 我还记得,外婆家庄子西头的一棵老槐树下,一段土墙旁边,有一口大石臼,庄子上的人称它“大碓臼”,是专门用来舂稻米的。一个庄子的近二十户人家,一年四季的口粮,都靠它来完成,可以说是使命不凡,责任重大,非它莫属,而且是若干年如一日。即便有一二户人家,也有用一种叫砻的工具来加工粮食,但是拉出来的只是糙米,很糙很糙的米。到头来,还得要用大碓臼再舂一二遍,这个时候才叫熟米。 另外,庄子上有两户姓邢的人家,各有一口“小碓”,那只是过年舂糯米粉用的。也属是人的第一需要,但只适用于加工细粮,且加工量小。同时,加工面粉除了“小碓”,还有石磨,也堪当此任。不像舂米,大碓臼是那时侯的唯一。当然,用“小碓”舂出来的糯米粉,比石磨磨的粉要细,要粘得多。那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种讲究罢了。 舂米,谈不上什么工艺,过程也并不复杂,但绝对是个力气活。一口臼,用一块大整石慢慢凿成。它形同一只巨大的酒盅,臼口的直径不小于 70 ~ 80 公分。一只大的石臼,一般要四个人才能抬得动它。臼内凿有锣纹,臼的身子须埋在地下,臼口露出地面,四周用破陶瓷缸片贴平,以便于清扫。在臼的上面,架着用一棵大树段做成的“碓身”,“碓”的头部下面有杆杵,杵的嘴子上按了铁牙。“碓”肚的中部,两边有支撑翘动的横杆,就像玩杂技的“翘翘板”中间支撑那玩意儿,“碓”尾部的地下挖一个深坑,当把重心移到“碓”尾并将其向坑里踩压下去,“碓”头即抬了起来,然后舂下去,抬起来,再舂下去,就这样机械地重复,便是舂米。碓臼上面横着一根木杆或竹杆,供舂米的人扶手。熟悉的老手,有时会连续不断跑跳着舂了起来;有的还在“碓”头上绑块石头加重,舂起来更有力。这样的舂法,用了巧力,加快了速度,也可能有利于提高加工质量,《太平御览》就曾有记载:“后世加巧,因延力借身重以践碓,而利十倍。”(《太平御览》卷七六二引桓谭《新论》)但一臼米舂下来,人早已经汗流浃背。所以,舂米是男人们的活,而且一定是很有气力的强汉子才能够胜任,。 一麻袋稻子,过半夜起来,一直要舂到东方泛出鱼肚白。那个时候,农村男人们白天要下田做活,舂米必须乘早,在未下田干活之前。舂出第一遍的米是糙米,先去了稻壳。去稻壳有两种办法,如果能借到风斗,只要把糙米倒在风斗的斗子里,摇出风来,米就会从风斗下面的漏槽里流出来,稻壳随风吹到一边。有的干脆就拿到外面在风头里去扬,用一小巴斗(柳枝编成的容器)把盛着的糙米举过头,一点点的慢慢倒下来,借助自然风把稻壳扬开。然后,还要再舂上一到二遍;然后,才用筛子、簸箕精加工------然而,这只是舂米的尾声了,不属于舂米过程中的那种最激昂、最紧张、最精彩的部分。 小时候,我一听说要舂米,高兴得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因为,只要是那天舂米,外婆准给我煮顿干饭吃。那时候,多数人家正常是二或三顿稀,而且要把萝卜缨子和茨菇茎加在少量的米里,煮稀饭吃。缺吃少穿的童年,舂米常常是在我的梦里。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a700970fa26925c52dc5bf3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