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社会上好人少,坏人也少,介于两者之间的不好不坏的人最多。坏人欺侮好人,古来如此,不好不坏的人也用自己坏的一面欺侮好人,所以好人命不长。我的哥哥就是好人,谁见了都这么说,可惜大学毕业仅两年,便患肝癌走了;而我—个很少有人说好的却活到了现在。记的小时候,我的哥哥绝对是一个很坏的野孩子,而我又绝对是他的反面。妈妈常夸我除了孝顺之外,还不忍残害任何小生灵。而我哥哥是咱那个地方的孩子头,打架斗殴无恶不作。其实,人之初本无善恶之分,环境所造,强者生存、弱者消亡,好人可以变成坏人,坏人也可以变成好人。疯狂的文革时代就活生生的证明了这种规则。象父亲那么好的人却和许许多多人一夜间变成了“坏人”,那些平时找岔,不干工作,游手好闲的人也一夜之间变成了“好人”, 而不好不坏的人倒跟着现在的“好人”批斗现在“坏人”。也就在那一年的某一天,哥哥不知怎么打我了,一股怒火冲上胸门,我操起菜刀砍了过去,亏着我小姨一把抱住了我。当时哥哥一愣神,没敢再动我。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的胜利,我就在想,人还是要坏点,这样没人敢欺侮。从那以后,我变坏了,然而让我百思不解的是哥哥却变好了,以前从不干活他开始帮母亲干家务活了,有时他就呆呆地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一天,我们全家被赶到了批斗会场,只见父亲被反捆着跪在椅子上,一个造反派狠命一踢,父亲从椅上栽了下来,母亲发疯似地扑了过去,哥哥一边哭着一边给父亲擦着满脸的鲜血:“爸,我再不做坏孩子了,我要做您这样的好人!”父亲高兴地笑了,我看到他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哥哥工作第一次领到工资时,晚上兴冲冲走了四、五公里从连队赶了回来的。当时父母都去开会了,哥哥兴高采烈地将工资二十七元两大毛一张张排在桌子(那时都是一元一张的)。他说,父母养他那么大,应该孝敬老人了。哥哥不抽烟,不喝酒。每个月妈妈从工资里抽出5元给他零花,他总是悄悄地分给我和妹妹。有时他就接我到他单位去住两天。 后来因哥哥在单位表现特好,团里领导一致保送他上了某医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某市医院。仅一年的功夫,就被大家称之为大好人。他除了工作无可挑剔之外,摄影、冲洗技术都很不错,找他照像的不少,他除了要耗费胶卷外,还要免费冲洗。总之,无论什么事,只要别人求他帮忙,他总是很高兴,有时我劝说他,帮人要看对象,待人要有远近之分。他反而说我是实用主义。但终于有一天,他彻底地痛苦地改变了他的看法。那是一天的晚上,哥哥和一大帮称他好的人去看电影。在影院门口,和三个地痞流氓发生了冲突。哥哥首先想到的是找警察。一个先进医务工作者怎么能和别人打架呢?称他好的人居然没有一个站出来帮他。那次哥哥吃了亏。后来那三个流氓还跑到医院找哥哥的麻烦。我得知消息后,怒从胆生,便 纠集了几个狐朋狗友赶去要为他摆平这件事。可他就是不让我管,真是让我气不打一处来,和他吵了几句就赌气走了。为这件事,哥哥苦闷了一年,有人说他缺乏阳刚之气。他也终于同意了我做人的宗旨:对待好人就要用好的一面待他,对待坏人就用坏的一面对付他。做一个真正的好人实在太难了。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他突然提出要和我摔跤时,也恰恰是医院把哥哥患绝症的消息通知我们家的时候,这对我父母可以说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妹妹听到这消息,当时就昏厥过去了。父母陪着哥去了上海的大医院。但为时已晚,不能手术了。从上海回来后,哥就在家里静养了。一天,哥哥突然又提出要和我摔跤,我断然拒绝了,哥哥发火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见哥哥发这么大的火。他冲上来照着脸面就是一拳。顿时,我两眼冒金星,眼泪和鼻血一块流了下来。只有这时,将失去亲人的痛苦才能随着眼泪和鲜血痛痛快快地从心中流出。哥哥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会不躲这一拳。以前,我们在一起就非要摔几跤打几下的。兄弟间切磋切磋其乐融融。“对不起!其实这也是最后一次求你了,我是医生,难道还不知自己得的什么病?”我知道瞒不住他了,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同意和他摔一跤,其实我心里已有了准备。哥哥从未赢过我,这次一定要让他赢个漂亮跤。不准还能增强他战胜绝症的信心呢!当我们各自的双手抓住对方双肩时,哥哥想用一个背摔,然而,一米八五的个头却始终没能把我摔出去。急得我想双脚离地又怕被看出破绽,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出。他终于泄气了。那晚,他开始吐血,一直到死。哥哥终于没有完成他人生的最后的阳刚的追求,而我便是间接杀害他的凶手。如果小时候,我不向他动刀,或许他还是一个很坏的孩子;如果我不同他摔跤,或许他还有信心同绝症拼搏,不定还能活到世界研制出根治绝症的新药呢。虽然,有人说他缺乏阳刚之气,而我却不以为然,他一生中能不懈地追求,在生命的最后瞬间,仍是那么的热爱生活,努力追求他心目中男子汉的形象,这远比那些身体健壮,智力发达,却一生无所事事,无所追求的男人要强得多;他一生以宽阔的胸怀,善良的心大度的帮助他人,这远比那些心胸狭窄、鸡肠弯弯、勾心斗角,计较得失的男人要强得多。这不正是真正的男子汉的形象吗?我一直记得,哥哥病危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市医院时的情景,车门没关之前,他一双深陷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我的眼睛,是诀别,还是……我后悔我没有来得及去医院陪他最后一天,我愿意拿出十年的生命赎回我不在他身边的罪过。这,是我和哥哥的永诀!后来,举家迁往烟台。有空,我就会回去,坐在坟前,陪哥哥喝点酒,说说话。现在,不知他在那遥远的地方可好否?太阳,晒着他了么?雨,淋着他了吗?风,吹着他了么?……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c21bfc76fd0a79563d1e72a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