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至塞上》分析 唐代自开国以来，各方面的蕃夷部落不断入侵，唐政府不能不加强边防，以应对战事。有时也乘胜逐北，有扩张领土的意图。开元、天宝年间，有专门多诗人参加了守边高级将帅的幕府，做他们的参军、记室。这些诗人把他们在边塞上的所见所闻写成诗歌，因此边塞风光和军中生活，成为盛唐诗人的新题材。这一类诗，文学史上称为“边塞诗”。在王维的诗集中，这一类诗篇并不多，而同时代的诗人高适、岑参和王昌龄，却以写边塞诗闻名。 王维这首诗是许多唐诗选本都选的名作。诗中描写一个负有朝廷使命的人到达边塞时所见的景色。有人以为那个“使”是王维自己。因为王维曾于开元二十五年（公元７３７年）出使塞上，在凉州节度使崔希逸幕府中任判官。假如如此，题目就应当写作《奉使至塞上》。现在没有“奉”字，可见那个“使”字是指一样的使者。再看此诗内容，完全是客观的写法，没有表现作者自己的语气，也可知此诗不能明白得为王维的自述。 第一联中的“单车”“属国”，差不多上“使者”的代词。李陵《答苏武书》云：“足下昔以单车之使，适万乘之虏。”原意是说使者没有带许多人马，只用一辆车就够了。后世诗文家就把“单车之使”简化为“单车”，作为使者的代词。“属国”是秦汉官名“典属国”的省略，那个官掌管投降归顺的蛮夷部族。因此，“属国”就成为外交官的代词。居延是古地名，在今甘肃省张掖、酒泉一带，在汉代，此地与匈奴接境。讲明白这三个名词，这一联诗就容易明白了。两句十个字，意思只是说使者要到边塞上去，差不多行过居延，进入胡地。上下两句，实在是重复的。既用“单车”，又用“属国”，“过居延”确实是“问边”。两句只有一个概念。在诗学上，这确实是犯了“合掌”之病，好比两个手掌合在一起。这种诗病，唐代诗人都不讲究，宋以后却专门注意，不做这种联语。杜甫诗曰：“今欲东入海，立即西去秦。”（《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今欲”确实是“立即”，“东入海”确实是“西去秦”，两句诗只说了一件事。白居易诗曰：“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赋得古原草送别》）这是咏草的诗，下句确实是上句。郎士元诗：“暮蝉不可听，落叶岂堪闻。”（《送别钱起》）“不可听”确实是“岂堪闻”。这些差不多上被宋代评论家举出过的合掌的例子。 颔联是说使者过了居延，就像滚滚尘沙一样出了汉家的边塞，又像北归的大雁一样飞入胡天的上空。“征蓬”是在地上飞卷的尘沙，现在江南人还把随风卷地而来的尘土叫作“蓬尘”。“出汉塞”和“入胡天”，也犯了合掌之病，因此这种对法也是死对。 颈联两句，气象极好。在一片大沙漠上看到远处烽烟直冲霄汉，大河上一轮落日，没有云翳，显得格外圆而且大。大漠、长河、孤烟、落日，抓到了西北高原的特色。“孤烟直”“落日圆”，表示天气晴好，无风无云，也是沙漠上的气候特点。 结尾一联说使者到了萧关，遇到巡逻侦察的骑兵，一问，才明白都护的军部还在离这儿专门远的燕然山呢。萧关在今宁夏固原县，唐时是防备吐蕃的军事重地。燕然山，即杭爱山，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汉时大将军窦宪征伐单于，曾进驻燕然山，在山上刻了纪功的铭文。都护是汉代官名，西域都护是守卫天山南北两麓的最高军官。 王维这首诗的主题是描写当时西域领土的宽敞。过了居延，差不多出了汉代的边塞，但是现在却依旧大唐的领土。再向前走，到了萧关，才知都护（当时是节度使）的驻扎地还专门远呢。如此看来，唐代的边塞比汉代向西扩张了几千里。然而，王维的地理概念，看起来有错误。萧关在东，居延在西。假如过了居延，应该早已出了萧关。王维另外有一首《出塞作》，自注云：“时为监察，塞上作。”此诗第一句就说：“居延城外猎天骄。”可知他曾到过居延，不知什么缘故那个地点却说过了居延，才出萧关。至于燕然山，更不是西域节度使的开府之地，王维用那个地名，可能只是对当时的节度使恭维一下，比之为窦宪。这最后一联，非但用燕然山，使人不解，而且这两句诗，全然不是王维的创作，他是抄袭虞世南的。虞世南《拟饮马长城窟》诗云：“前逢锦衣使，都护在楼兰。”在楼兰倒是符合地理形势的。王维此诗本来能够完全借用虞世南这一句，但为了韵脚，只好改“楼兰”为“燕然”，这一改却改坏了。 （选自《唐诗百话》，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１９９６年版）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c35459e60f22590102020740be1e650e52eacf2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