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会丽 （安阳师范学院 人文管理学院，河南 安阳 455000） 摘 要：《海边的光景》是一部描写家庭生活的杰作，与以往家庭小说不同的是，作品中的父亲形象、母亲形象有了明显的变化。父亲失去了以往家长的权威，甚至可以说是家庭生活中的无为者，母亲也不再是家庭生活中的逆来顺受者，相反有了发言权并在家庭生活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这些无疑都是对传统家族制度的否定。 关键词：家庭制度；《海边的光景》；主题 中图分类号：I1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3）01-0157-03 《海边的光景》是日本第三新人作家安冈章太郎的代表作品，1959年发表在《群像》11月、12月号上。该作品于1960年4月获得文部省艺术选奖，同年又荣获野间文艺奖。《海边的光景》通过主人公浜口信太郎的回忆，展现了二战前后他们一家的生活。村上兵卫也曾指出《海边的光景》描写了“战后家的破坏”。在这三口之家，家庭成员自身对家的概念都有着不同的理解和认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极其冷淡。不同于以往以父子为主线的家庭生活描写，该作品以母子为主线，体现了传统家族制度下父亲权威的丧失，以及母亲不再处于不敢言的地位，并在家庭生活中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从而揭示了传统家族制度的解体。 一、日本传统的家族制度 提起日本传统的家族制度，一般认为是《明治民法》确立的家族制度。在此之前，即日本封建社会的家族制度，概括说来，就是在生儿育女的家族之上，旨在家系代代存续的家长制统治。日本的社会学家川岛武宜称其为“家的父家长制”。作为封建性的家族制度它有两个明显的特征：一是家督继承制；一是有着超血缘关系的模拟血缘关系的存在。但正是这些特征导致了家族成员之间、男女之间的不平等。然而，明治维新所确立的《明治民法》并没有摒弃封建社会家族制度中的不合理成分，反而将封建的以家为核心的家族制度法制化。尽管法律中没有了家长制的字眼，户主权、亲权却代替了家长权依然行使极大的权利。家庭成员的生活、就职等都在户主权的管制之下，并且在一切为家的信念下，家庭成员对家长的服从也是绝对的，是不会改变的。 在大多数日本人看来，家都是一个超血缘的存在。有贺喜左卫门将其定义为“家产和家业的运营集团”。家是以婚姻和血缘关系为纽带的一种社会组织形式，它是社会结构的最基本单位。按中根千枝的观点，家有两个最基本的构成要素：居住的场所以及共同生活在这一场所的人。而将二者联系起来的则是超越成员生死、维系世代延续的共同目标，也可以说是这些成员在家长的统帅下为家的存续而努力生活。 作为人们物质生活的基本单位、精神文化生活舞台的家，也一直是文学家们创作的源泉。例如被誉为日本近代自然主义文学的纪念碑的《家》，作者岛崎藤村就是通过描写家庭生活来批判家族制度的腐朽与黑暗的杰作。此外，在日本文学史上，父亲也一直是作为家庭经济主宰的、有权威的家长形象；与之相对，母亲则是处于无权地位，只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然而，《海边的光景》作为二战后一部描写家庭生活的作品，其中的父亲与母亲形象与以往所描写的有所不同。 二、父亲权威的丧失 在传统家族制度下，所有家庭成员都要绝对服从家长的权威，同时也要求家长自觉维护这种权威。不少家规、家训中都不乏对家长行为的规定，作为一家之长，首先要成为一家的楷模。而《海边的光景》中的父亲信吉则丧失了这种权威。 作品中的信吉给人一种中立角色的印象。按中根千枝的观点，“家”的两个基本构成要素对他可有可无。在他，无论是在哪不论和谁生活在一起都无所谓。对生活他不积极也不抱怨，对作为家庭成员的妻子和儿子也很平淡，不主动关心也不会冷漠不管。此外，传统家族制度下的家长拥有很大的权利，但也会受到家的利益的约束。因为作为家长他必须为了家而生活，要为家的存续而努力，他们被认为是家的一时的代表和物质与精神产业的管理人。 此外，《菊与刀》的作者本尼迪克特也指出：“日本的家长更近似于是一位物质与精神产业的受托管理人，这种产业对家族全体成员来说都是重要的，因此要求将他们个人的意志从属于它的要求。”换句话说，家长时时处处都要做家庭成员的榜样，并统帅他们为家的生活而努力、尽力。那么，该作品中的信吉呢？他在家庭生活的危急时刻是如何做的呢？ 首先看战后面对一家拮据的生活境况时，他“开垦了整个院子并种上小麦、稗子等植物，从不出门，一味地害怕同外界接触”；还不停地吸烟以致于“卧床不起”，“每隔两三个小时就会呕吐”。为此，母亲变卖了家里值钱的一点衣料，给他买来止泻药。这些钱，对没有收入的一家来说，可以说是维系此后几周的生活费，竟因此换成了泻药。此后，信太郎找到了一份翻译的工作，得到的只够买他一个人配给品的钱，却又成了一家唯一的收入来源。然而，此时父亲依然是“不客气”，面对信太郎的“节米”示范，他不但没有领会，反倒因总在田地劳动而食量大增。最后，在母亲明确告诉他没有可吃食物时，他才说道“去Y村商量一下，3个人一年有3石米吃就够了吧，就这点东西总会有办法的”。这也是信吉回家后第一次说的有一家之长威严的话。但是，商量的结果出人意料。信吉不是提着米而是提着装有一只鸡的笼子回来了，并且对于在Y村的情况只字未提，即使问他也没有答案。之后，他又像以前在院子里种植物一般，沉迷于养鸡中。显然，生活境况不会因他带回的一只鸡有所改善，但他也没有再做任何努力。 其次，在被迫离开鵠沼的家时，与母亲早出晚归为生活奔波相对，父亲信吉是“往炭炉里添加松叶，熬煮作为鸡饲料的鱼骨，或者是注视着整齐地放有自己从南方带回的物品的珍宝架”。在收到法院“信吉一家，因非法占有房屋被起诉”的邮递时，母亲脸色大变，并用她听到的“新知识”去找人帮忙。而此刻的父亲信吉却以“暂时在这再养些鸡生活吧”作为他的应对办法。但养鸡也是随性根本没有认真计划，最终仍是以失败而告终。在母亲，养鸡是作为不离开鵠沼的手段，可对父亲养鸡本身就是目的，因为他喜欢。此后母亲说的一句话也证明了这一点：“提起那个人，虽然从来都是一幅老实、温顺的姿态，却随性地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管别人多困扰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对于信吉，有学者将其定位为“没有生活能力者”。不过笔者认为，身为军中兽医，想必有着一定的医术，在他没有精神、身体方面的缺陷时，是否真的没有生活能力？作为一家之长，家里的众多事物本应由他出面解决，可他却惧怕与外界接触，整天只是待在院子里。在家庭生活陷入困境，甚至连居住的房屋都将失去时，他更并没有发挥一家之长的作用积极应对，因此，可以说传统家族制度下家长的权威在他这里荡然无存。大久保典夫也曾评论说“安冈文学如实地描写了随着战败而地位下降的父亲的颓废”。 三、母亲地位的提高 日本封建家族制度蔑视女性、男尊女卑的不合理性，经由《明治民法》变得合法化，进而导致了妇女在家族中与其他成员的不平等。出嫁之前她们在家服从家长，婚后服从丈夫，年老时服从儿子。 《明治民法》将已婚女性视为法律上的“无行为能力者”，既无权管理家庭财产，亦不得有任何的经济行为和法律诉讼行为。另外从法律规定的户主及家属的定义——“户主的亲属且在其家者及其配偶”，也可以明显看出已婚女性的地位还不如在其家的亲属，她们在家庭生活中始终处于最后的附属地位。换句话说，她们没有任何的地位，只是为了实现家的延续而为夫家繁衍后代的工具。但《海边的光景》中的母亲不仅有发言权，还在维系家庭生活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该作品中的母亲不再处于不敢言的地位。“几十年来，不管对谁她都说信吉身上没有自己喜欢的地方。”文中有这样一段描写：当母子二人被问及丈夫信吉的职业时，“是兽医”信太郎欲做回答，母亲却“用手抓着自己的脚”，忽然用冷淡的语气说道：“唉！”此外，信太郎也说自己对父亲的厌恶是受母亲的影响，母亲告诉他说父亲做的一切、他对食物的喜好以及职业上的选择都是让人讨厌的。她不再是以往家庭中没有说话权利的低等人，她有了发言权，可以表达自己。收到祖母来信，父亲看一遍就放回信封收起来，可母亲会再一次把信拿出来，边看边发牢骚，脸上也现出不悦的表情。 在以男子优先、父子关系为本位的家族制度下，已婚女性总是处在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位置。并且，在“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观念下，她们没有经济上的独立，只是家庭经济主宰的家长的附属品。但是，《海边的光景》中描写的母亲则在家庭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甚至可以说超过了父亲。面对拮据的生活，她“早晨很早就出门，背着糖精、味精之类的东西，坐着晚上过了12点的末班车回来。一到家就趴在脚炉木框上睡熟了”。起早贪黑地做活，尤其是在被迫离开鵠沼的家时，她积极地用所学的“新知识”求人帮助。当听说只要在某一场所能够维持过生活就不会被赶离该场所后，她便接受了丈夫养鸡的提议。无谋的计划失败后，丈夫又恢复了原样，一直待着院子里。而母亲“做了各种各样的活，帮附近洗衣店熨烫衣服，做黑市物资中介人的助手，把家的一间租借给美容师兼按摩师，自己也给客人洗洗头发，用奇怪、笨拙的手势给客人揉揉肩、揉揉腰等”。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她此时已担起了父亲角色应有的责任。 四、结语 由此可见，作品中的父亲丧失了传统家族制度下作为一家之长的权威，与此同时，母亲给人的印象也不再是唯唯诺诺、不敢言语的形象，她有了发言权，在家庭生活中也起到很大的作用。大久保典夫也指出，伴随着战后女性解放思潮的兴起，作为独立个人的妻子是战后家庭小说的特征。然而，家庭生活的维持需要家庭成员的共同努力，在浜口信太郎一家看到的基本都是母亲为生活奔波的身影，父亲就像母亲所说一样只是不愿出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在家庭危急时刻，面对父亲的无为，母亲说了这样一句话：“好啊，我要是进了牢房，也会比现在更轻松、安乐”，更让我们看到了家长权威的丧失。第三新人试图根据自身的各种体验，从日常家庭生活中反映个体的内心世界，再将自我的内心感受折射到战后的现实社会。那么，作为第三新人的代表安冈章太郎，他通过作品《海边的光景》，在揭示传统家族制度解体的同时，是否也在传达这样一种思想呢？即家庭成员应该互相理解、帮助，要为家庭生活的维持而共同努力。尽管传统家族制度已经解体，法律也规定了新的家族制度，但在现实生活中，那些新的制度并未得到切实、有效的施行。换句话说，真正符合法律规定的家庭模式还未形成。因此需要家庭成员之间注重感情的交流，为了家庭生活共同努力。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d3d00d2349649b6649d7474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