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 又是槐花飘香时,我想起了老槐树。 槐树已经很老了,它被砍过,被人用绳子勒过,结满老疤的树皮干裂着,但它依旧叶繁花盛,一串串槐花像银链,似玉朵,随风飘出淡淡的清香。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银发老人,忘却了痛苦,挽着绿绸在翩翩起舞呢。金色的太阳被它怀里清脆的鸟声所遮掩,光阴在地上晃动着,就像外婆蹒跚的身影。 这时,外婆就出现了,她是晃动着小脚走了十好几里路来到我家的。外婆从来不让人接送,这是她的性格。外婆一进门就问我:“孩子,是想外婆还是想外婆捏的槐花窝窝?”我说:“都想。”外婆便夸我长大了。 “外婆是从贱年那阵子过来的,大人们连槐树叶子都没吃饱过。”外婆捏窝窝时总爱向我数落着往事,“那时候,榆树叶子、杨树上的毛毛虫都吃过,只有槐花最好吃,不酸不苦的,而且味正香甜。”她说自己老了就变成老槐树,但最好没有刺,免得划破了小孩子的手指。外婆是见不得槐花纷纷落地的,即使生活好了,人们不再吃槐花了,她仍说:“这是多么浪费呀!” 外婆把撸下来的槐花收集在簸箕里,戴上花镜仔细地挑选,就好像在审视自己的缺点,她倒进锅里的总是一片洁白。煮熟,晾干,和面揉在一起,变戏法一样就从她手里飞出一个个窝窝头来。火红的灶苗呼呼地舔着锅底,窝窝头不一会儿就熟了。外婆邀来我的小伙伴一块吃,窝窝头太热,烫得我们跺脚,直跺得外婆脸上笑开了花。母亲说:“娘,到现在你还是忘不了别人的孩子,想想你教书那会儿,咱家里就还有一个窝窝头,你非要带到学校里给人家吃,你哪里想过自己的闺女也饿得心慌。”“唉,那„„”外婆脸上的笑容给不自然的表情冲散了,眼睛不知道瞅向哪里才好,好像欠了女儿多大的人情似的。 吃完槐花,外婆就坐在树底下教我写字。外婆不仅教过书,就连毛笔字也很有功底,这在鲁西南的穷乡僻壤里很不简单。外婆说我写字的姿态很端正,没准将来就是一位大书法家。外婆写一张,我就跟着描一张,不知不觉间槐树的影子就抛下我们一丈多远,这时我才发现外婆写累了,脸上的汗珠完全沐浴在阳光里,晶莹透亮。 外婆毕竟快七十岁了,许多事情力不从心,但她总是不闲着。“叫你过来是享福的,谁稀罕你干活,看看你累的。”母亲见外婆干活就嚷她。年幼的我自然也不明白,外婆呀外婆,您为什么就这样固执呢? - 1 - 那天我放学回家,发现院子扫得干干净净,锅碗瓢盆摆得整整齐齐。我喊外婆,没有回应,原来她正跪在屋里的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用无神的眼光看着我,“外婆不是累,是有病。”好像是对我说,又好像自言自语。桌上的一碗白开水被她打翻了,溅了一身,那水还在一点一滴地从桌子滴到她的身上。外婆实在是挪不动了。我哭着飞奔到地里喊来了大人。 全家人都陪着外婆去医院了,只有我望着静得可怕的院子,小板凳上空空荡荡,出笼不久的槐花窝窝呆在筐子里,仿佛在冒着最后一丝热气,一阵风从医院的方向吹来,那满树的槐花像白纱般柔软,似云烟般飘荡,刹时落到了地上,一片凄惨。 又是槐花飘香时,我想起了老槐树。其实外婆就是一棵老槐树,在我的家乡有许许多多这样的老槐树,那些缀满枝头的槐花庄雅素洁,飘散出淡淡清香,构成了春风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 2 -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e7564d8c856a561252d36fd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