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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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黄昏,我走在一处开满槐花的槐树林里,忽然迷了路。

我在开满槐花的林里遇见一对须发灰白的老人的时候,太阳才刚刚挂上西边的树梢。从层层叠叠伸向大坝的额头出发,朵朵揉进了花香的阳光自细碎的叶间滴落地面,砸开了许多圆润金黄的光斑。

槐花深处,没有人理会我。——男的靠在树下眯眼打着盹儿,地上的收音机舒缓地播讲着一段小说。女的则低头坐在一块石头上,专心地分拣着手中串串细白的槐花。

枝头的槐花开得正闹,一串串、一簇簇,一丛丛,一束束,张扬肆意地将满目的粉白从树梢倾泻而下,漫处皆是碧绿,漫处都是花香。叶里花间是一些蜜蜂穿梭忙碌的身影,它们或顺着花瓣爬行,或钻在叶间飞舞,或叮在蕊中沉思,盈盈薄翼扇动了一整个的黄昏,嘤嘤嗡嗡,如弦如琴。正是这些细小的生命在这个槐花纷放的时节穿梭奔忙,用辛勤的劳动储存起了一年新鲜香甜的口粮,又酿成了世间无比芬芳的花蜜。几只不知名的虫子也赶来凑起热闹,鼓着呜呜叫的双翅在草叶间、在槐花与槐花之间,在一朵朵阳光的光柱之中翻着筋斗,打着滚儿。

我放缓了步子,欲将这槐花的林子小心地倾听。蜜蜂飞舞,虫鸣唧唧,此刻,我多想化作一尾蜜蜂,或是某一只飞翔的虫子,在这个不期然的黄昏,和这些细小却不知辛苦的生命一起赴一场槐林与槐花的盛宴,与花香为伴,和春阳交杯,让落在地面的一粒粒阳光做了为我赴宴而设的柔美灯光。

一树槐花开,十里香如海。我在这个槐香弥漫的黄昏想起了许多与槐花有关的诗句。我一直不能知道,历史的烟尘中发生过多少与槐花有关的往事?如果说唐朝诗人张籍送别萧远“街北槐花傍马垂”白居易独立黄昏时的“满地槐花满树蝉”是一番纠结萦回挥之不去的心绪,那么纳兰容若笔下的“西风恶、夕阳吹角”的槐花落尽,则是写尽了西风里繁华尽落的惆怅了。

晚阳西坠,暮色开始四合。槐林深处摇出了一柱袅袅的淡烟。我忽然心生起一个念想:在这寂寥的林子里,该是栖息了怎样的一枚孤独的人间烟火或是一蓬独自点燃的野炊?在槐林深处、这般的黄昏里,会不会安顿了一副温暖的灶台,将裹满槐花香气的炊烟一次次诗意地升起?小的时候,母亲为我煎过的槐花鸡蛋的味道又会不会在这不期撞见的槐林里与我邂逅?——那年月,在母亲的手里,一小盆经开水焯过的鲜槐花拌上一两个红壳的鸡蛋汁,经母亲柴火上的来回翻煎后,该是儿时多么可口的美味! 我想起来时遇上的那一对老人。既然迷路在这一片树林里,不若干脆把眼前的轻暮淡忘,信步将这一蓬烟火升起的角落探寻。要是运气好,也许今晚,就会吃上一顿用这满眼槐花做成的美味。

我遇上了黄昏时分初见的那两位老人,在那间升起了炊烟的铁皮活动房子的边上。房子面对槐林,屋后蓬勃着一大片呼啸的野草。门前陈放着数十笼木制的箱子,无数只蜜蜂正飞进飞出,舞动着低矮的天空。

一张桌子,两张矮凳,一张铺着草席的板床。墙上挂了一把剥落了老漆的二胡。一盆槐花鸡蛋,一把干鱼,一小碟油光锃亮的花生米,酒是最便宜的散装货,两个小搪瓷缸倒上,我和老人一人一杯抿了起来:老人是河南人,世代以耕作为生,因为小儿子在山下的电厂开车,三年前的夏天老夫妻两在家闲得无聊,一合计干脆一道搬来这里,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找了个看守水库的差事。河南人口多,密度大,生活资源有限,子女都远走了之后,出来换一种生活反而轻松。闲来采采山菜,钓钓鱼,听听曲儿拽拽二胡,周末和儿子一道逛逛小城购点大米油盐,光阴度得也算飞快。河南大妈——那位刚过六十岁生日的老人坐在床沿,在我和老人拉呱的间隙用外乡话向我展示手中的那把玉镯,一脸都是快乐。


酒毕,老人从墙上取下那把老了的二胡,蛇皮,马尾,松香,春江花月夜。我渐入沉醉。老人亦婉然。良久,推了我一根烟,我点燃后,呛得泪水流了一脸。

说实话,那顿饭很不好吃,味道也怪。许是河南人口味不同,做菜方式也大异于本地,尤其是那盆槐花鸡蛋色香味均无法苟同,几乎完全没有了儿时的味道。酒是我们这里最便宜的品种,却还算上口。然而山中槐林,蜜蜂成群,一对来自河南的外乡人无根地坚守住了一柱笔直的炊烟,度过了许多山中不知年的岁月。——这也许是我一生中遇见的最朴素的人间烟火,简单而不枯燥,清贫却写满了幸福的温暖。

是夜,老人送我下山。分手时我丢下一把零钱,老人死活不要。老人告诉我,来年的春天,我一定还要来陪他喝上一盅,到时候,他要送我一瓶上等的槐花蜜。

是的,来年。在那个槐花盛开的时节,我要买上一把上好的二胡,龙韵牌的,选一个晚阳夕照的黄昏去赴那一场槐花飘香的约定,用它来换取一整瓶满是芬芳的槐花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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