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西里遇难女孩:一次耐人寻味的死亡 作者:暂无 来源:《读报参考》 2020年第26期 一个24岁的女孩在可可西里结束了生命,救援队员根据多年的经验判断,她去往无人区的目的就是为了轻生。“可可西里”“文青”“飞行员”的标签为她的死亡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阴影。信息高度通畅的今天,要理解这样一个女孩的死亡却并没有更容易。 无人区救援 青海省海西州蓝天应急救援中心队长谢文淋今年44岁,业余活动比工作还令他感到疲惫。3年来,他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高原上作救援,感觉自己的心脏和肺都不如同龄人的健康。 7月底的那次搜救,他和10位救援队员,以及格尔木100多个警员一起,在可可西里高原搜寻了4天。7月31日,他们在戈壁上发现一件破碎的黑色外套、一条牛仔裤、身份证、学生证和一具遗骸,这些全部属于一个24岁的女孩。谢文淋管她叫小黄,她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是黄雨蒙。从7月末开始,媒体、网民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各种标签打在她身上——一个在可可西里离奇失联的女大学生,一个被诗和远方蒙蔽了的文青,一个向往自由的女飞行员…… 根据警方提供的信息,黄雨蒙在7月7日4点到达了格尔木。次日早上8点,她坐出租车从格尔木市黄河大酒店出发,中午12点到达可可西里索南达杰保护站后,她让出租车司机返回市区,自己一个人背着行李向可可西里继续深入。下午3点,她来到了索南达杰保护站附近的清水河区域。第二天,7月9日18时,她的手机关机,彻底失去消息。 谢文淋第一次接到小黄亲朋的求助电话是7月26日晚,是小黄的闺蜜方薇薇打来的。因为黄雨蒙的父亲不善言辞,所以跟救援队、媒体联系的都是方薇薇。方薇薇告诉谢文淋,小黄失联已经超过20天,7月9日小黄的父母就报了警,至今没有音信。谢文淋脑袋一沉,心想:“在无人区失联20多天,可能连一件遗物都找不到了。”但隔着电话,他没直说。 7月27日凌晨,谢文淋和其他10名救援队队员开车驶进清水河区域。谢文淋所在的救援队有接近60位成员,每次出任务,他们会分成两支队伍,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轮换着来。 这次搜救,格尔木派出了100多名公安干警,这么大的阵仗也是谢文淋头一次见到。警员和救援队员们被分成十几个组,每个人间隔二三十米,有顺序地在戈壁滩上排开,以差不多的节奏一起沿着河向前移动。 7月的可可西里温度保持在10摄氏度左右,戈壁也显得没那么荒凉。但即便如此,天气对人的考验还是不可小觑。“我从小在这边长大,没有听说过冬天把人冻死的,都是在夏天。”谢文淋告诉记者,“冬天穿得厚,下雪了,刨个雪坑就可以。最怕的是(夏天)下雨,一下雨就把人淋湿了,接着急速降温,一下雪,就会失温。”失温症是指人的大脑、心肺等核心生命器官的温度低于正常温度,从而造成死亡的病症。在户外,气温低是导致人患上失温症的重要原因,但温度不低的环境中,湿度过高或风力过大,同样也会导致失温症。 在谢文淋看来,大部分闯进可可西里的游客都对当地的极端环境缺少认识。“因为现在咱们对外的一些(关于可可西里的)宣传,这里从照片上看到的永远是美的,像拍电影一样。但现实是你到了这里,可能有高原反应,可能失温,很恐怖的。” 死亡之谜 7月30日晚7时,格尔木警方在可可西里清水河流域南侧发现了人体骨骼;两天后,经过DNA检测,确定为黄雨蒙的遗骸。警方在随后的通报中表示:“经初步侦查,排除他杀。”谢文淋根据多年的经验,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她当时已经没有求生的欲望了。”谢文淋告诉记者,“小黄遇难的地方距离清水河不远,河道很深,完全可以避风避雨;遇到极端天气,求生的本能就会把她带过去,除非……”此外,他对小黄因为延期毕业而心情郁闷的情况也有所耳闻,还有黄雨蒙包里的半瓶矿泉水以及一小瓶安眠药(也有一位知情人士表示,遇难现场发现的只是有安定成分的药品)。以上种种让谢文淋推定,小黄去可可西里是放弃了希望,吞了安眠药以后昏睡过去,失温而死。 但并非所有人都认同谢文淋的推测。“她要真想死,为什么去可可西里还要跟出租车司机砍价呢?为什么还说买了纪念品要回去送人呢?”最先对黄雨蒙失联进行报道,帮助她的家人寻人的西宁记者金华山说,“所以格尔木警方给出的结论是,她对可可西里的环境预估不足,遭遇了意外。这个结论,她父母也是接受的。” 8月4日,黄雨蒙的父母在可可西里为她办了天葬。“她喜欢那里,我们就把她留在了那里。”电话中,黄父声音疲惫,他连夜乘火车到了西宁,又搭飞机飞回了绵阳。“我和她妈妈想静一静,这一个月来,我们实在是心力交瘁,我们不想去想这些事了。” 飞行员 2015年,黄雨蒙考入安徽理工大学,专业是药学,她对自己的专业没有太大热情,反倒是经常跟朋友提起,自己想当飞行员。那一年,南京航空航天大学(下称“南航”)去安徽理工大学招飞,她填了报名表,经过视力检查等一系列身体素质检查以及面试后,如愿入选。2017年,黄雨蒙转入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飞行技术班,加上她,班里一共有6名女生。在南航上了一年的专业课后,2018年8月,黄雨蒙跟其他50名同学一起前往南非艾维国际飞行学院试训。 训练有五个阶段:单飞阶段、私照阶段、商照阶段、仪表阶段、高性能阶段。其中,单飞阶段是最基础也最困难的阶段,考验飞行员独自驾驭飞机的能力。学员要在教员的陪同下,至少完成包括起飞、降落在内的3次完整飞行,才会通过考核。每一阶段都有训练时间限制,超出时间仍旧达不到教员标准的学员就不得不退出。黄雨蒙就是单飞阶段训练时间超过35小时,所以未能进入下一阶段的训练。 黄雨蒙没能通过单飞检测,2019年3月,她离开南非,一个人返回南京。临走前,同批次的其他5个女飞行员都去机场为她送行,但黄雨蒙的飞行员梦想暂时中断了。事实上,南航并非每年都会招收女飞行员,由于高度依赖航空公司的用人需求,2018年以后,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取消了招收女飞行员的项目,从2010年第一批女飞行员入校,这一项目仅仅存在了8年。 回到南航后,经过学校面试,她转入了空中交通管理专业,这一专业的绝大部分学生出路就是做地勤。留在南非试训的魏鹏不时还会接到黄雨蒙的微信:“鹏鹏最近又有拍到好看的照片吗?”她喜欢看南非的天空,便让魏鹏拍下照片发给她。有一次,她跟魏鹏提起自己对未来的规划,说虽然进不了民航了,但她还想去通航。通航可以开直升机,做山区营救或喷洒农药。 今年6月23日,魏鹏在微信上跟黄雨蒙聊天,听她说空管专业有一门课需要重修,要延期毕业了。当时由于疫情,魏鹏被困在南非,无法回国也无法毕业,便开玩笑说:“等我回去,我们一起毕业。”黄雨蒙回了一个“好呀”的表情。“我以为延期毕业这件事对她的影响不是那么大。”说完,魏鹏沉默了一会儿。 从7月末黄雨蒙失联的新闻出现到8月1日发现遗骸,网上掀起了对她死亡的讨论热潮。有人评价她是“无知文青”,也有的舆论认为她“抗压能力不够强”,自私、任性。由于格尔木警方出动了大量警力寻找,黄雨蒙之死也引发了“浪费公共资源”的争议。但我们是否真的有能力理解一个城市女孩去往荒野死亡的真正原因? (文中魏鹏为化名) (摘自《三联生活周刊》张洁琼) 本文来源:https://www.wddqw.com/doc/fcff58f5a01614791711cc7931b765ce04087af9.html